公孙茂第一次见龙阳君,没料到他翻脸如此之快,前一分还笑眯眯的让人如沐春风,下一刻脸上就已经是疾风骤雨。好在赵王选中公孙茂作为使者,看上的就是他的急智与辩才,见到龙阳君要撵人,虽然暗暗着急,却很快有了主意,扬声道:“君上且慢!”
龙阳君眼皮都没抬,对他的“垂死挣扎”显得不屑一顾:“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公孙茂正色道:“我乃赵国使者,因为仰慕君上才华,才特备礼物想要登门拜访,以此结交。来前曾听道不少嫉妒君上的人诋毁您,说你为人傲慢无礼,我从不相信,却不料君上竟如此待客,当真是让人寒心!”说完做出一副果然被伤到心的模样,仿佛真是被龙阳君的才华吸引,而并非攀附权贵。
龙阳君被他几句话说得笑了起来:“激将法对本君无用,你莫要白费心机。”想借机套近乎,门都没有。自从他成为魏王的宠臣之后,都城内外想要与他结交或是投奔他想成为他门客的人不计其数,以此来攀附恩宠,谋取权益。龙阳君对付这些人早已经出神入化,对于有能耐又有用的人则结交示好,以长久维持自己在魏王跟前的地位;对于没有本事自己又用不上的人,他便一律打发走了事。这个赵使名不见经传,多半是赵国哪个朝臣的门客,临时差遣来跑腿的,根本入不了他龙阳君的法眼。
见龙阳君一副水泼不进的样子,公孙茂也未多为难,只是叹息道:“可惜了,君上的好日子怕是要到头了。”说罢边摇头边转身往屋外走。
龙阳君闻言目光一沉,叫住他道:“你这话是何意思?”以色侍君的人最听不得人说他不能长久,何况他还是男色,不能生育王子,且不是十几岁的少年了,魏王宠他也有些年头,明里暗里遇到的竞争让他没有一丝安全感,说不准哪一天就有个更年轻漂亮的女子或少年就顶替他成了魏王的新宠。这个赵使说话的神情仿佛知道什么,无故让他觉得心底一寒。人说打蛇要打七寸,果然,失宠就是他的七寸么?
龙阳君在心底苦笑,他的目光明显比刚才要在意得多。公孙茂扫了一眼他不淡定的表情,明白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了,于是一拱手,不急不缓道:“君上可知弥子瑕?”
龙阳君头一次听说这个名字,不知他说的是何时何地的人,老实道:“不知。”
公孙茂道:“弥子瑕曾是卫国的嬖大夫,得宠于灵公。一日弥子母重病,有人连夜告诉在宫中的他,弥子假传灵公的命令,驾乘国君的车马出宫探母。卫国法,窃驾君车,罪刖。”说到这里,公孙茂停了下来,开始观察龙阳君的神色。
卫灵公早不知是几百年前的人物了,龙阳君并未听过这样的故事,大概是觉得这个弥子瑕与自己的身世地位相同,不免有些代入感,一听说弥子瑕触犯了卫国法,按律要断足,不禁皱眉为其开罪道:“法理之外不外乎人情,这弥子瑕是因为在意母亲的缘故,我若是卫灵公就应免其责罚,奖其孝顺。”
公孙茂笑道:“君上贤明,卫灵公正是如此处置。他道:‘孝哉!为母之故犯刖罪。’”
龙阳君原本微微紧张而向前弓的身子略微后仰,几不可见地松了口气道:“这样孝顺的人就不应责罚……”何况他还是灵公宠爱的人,虽然是男人与男人之间,但也一样是有真爱的,不过这句话他没有说出来,倒是疑惑地看向公孙茂:“赵使说这些,不会是想告诉本君弥子瑕是如何孝顺的吧?”
“这是自然,君上且莫急,请听我说完。”
“你说。”
“弥子瑕受宠,与灵公同游果园,尝到一个很甜的桃子,便将剩下的半颗给了灵公……”
龙阳君听到此处眉梢微微一挑,素日里他常与魏王玩乐,魏王用过的东西他也会用,而他喝了一半的茶水魏王也时常会拿起来喝,丝毫没有嫌弃,反而会更显得二人亲密。彼时他从未觉得有何不妥,只是现在听了灵公和弥子瑕的故事,依稀觉得这样做不大妥当。
公孙茂并未停下,而是继续道:“灵公不觉得他冒犯,反而欢喜道:‘爱我忘其口味以啖寡人。’想来那时灵公必爱之极深,即便是他触犯了法典又无视国君的威严,依然能够宽恕并且真心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