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赵义遣去的巫医回到邯郸后禀报说赵奢确实有病在身,不过看着精神、气色尚好,也不至于到起不来床的地步。想他正值五十壮年,又多年习武,底子深厚,过不多久就能恢复。赵奢抱病的事赵义显然没有打算跟赵相如交代,他并不准备让他回到都城,至少不是现在。赵国的良将正在青黄不接的当口,他已经着力在扶持一些人,也考虑将李牧召回,不过都还需要时日。
赵相如见赵义对自己提议让赵奢领兵攻打巴蜀的事情考虑良久,以为他不答应,神色变得有些冷漠,转身就要走。赵义一把拉住她的胳膊,连自称也不用了,只道:“我知道你疑我,可事关重大,总不能不容我考虑。邢丘正是我军和楚人对峙的前沿,也少不得他。”赵相如只管掰他的手指,奈何他指节如同铁铸的一般牢牢箍在她胳膊上,恨不要嵌到身体里去,根本不能挪动分毫,衣襟也被拉得露出了大半个肩膀,索性作罢,背对他抛下一句:“用与不用,大王自行斟酌,不必来问我。”
赵义仍旧不松手,手劲越发大了,赵相如感觉骨头快要裂开了,却死咬着牙不吭声,赵义道:“经历了这么多,你就不能信我一回。”赵相如听完倒笑了:“正是因为经历了这么多,才信不得你。”嘴上明明挂着戏谑的笑容,但赵义不知为什么却觉得她眼里是深深的悲哀。
他怔在当场,眼睁看着她离去的背影。
其实赵相如并没有走出多远,因为现在是在赵宫,虽然先前赵义对宫内的侍人有过一番清洗,但难免人多眼杂,何况后宫还住着王后,她可是与赵相如一起相处了几十年的。
在下人的引导下,赵相如进了偏殿,就着昏暗的灯光,她卷起袖子,刚才被赵义紧捏的地方都留下了斑斑青痕,在白色的肌肤上,显得格外突兀。门外传来敲门声,赵相如放下袖子,所有的痕迹都被无声掩藏。进门的是个面生的侍女,端着水盆和擦拭的面巾,是伺候赵相如洗漱的。过去赵相如近身伺候的都是熟人,现在来了个陌生人,赵相如还是很警惕。
侍女进门后一声不吭,也不抬头,只管把东西放好,便立在一旁等着伺候。赵相如试探了两句,见她也不回,心知是个哑巴,知道是赵义派来的,便也不再放在心上。她需要费心的是另一件事——眼前的战争。
王座上的赵义也在苦恼,就在刚才,他接到战报,北方匈奴分兵两处,绕过长城,南下袭击了赵国的两座边城,抢掠完了之后,又放火烧了整座城池,待李牧大军到时,整座城池只剩几十人。
随着赵国领土的扩大,尤其是接收了秦国北部的土地之后,赵国和匈奴接壤的土地越来越大,北部边患问题也越发严峻。过去有赵长城的保护,赵军只需驻守几个要点就可防住匈奴南下,但现在,过长的北部边境使得防守吃紧,匈奴一到秋冬季节就开始南下抢掠,实在不胜其扰。而今年北部草原大旱,草原人为食的牛羊等牲畜死了不少,于是匈奴人也等不及到庄稼成熟,夏天就冲了过来抢吃的。
听到消息的赵义脸越来越黑,两座城池的损失倒还在其次,关键是匈奴人这一趟彻底打乱了他的计划。
赵国这些年南征北战,培养出了大批的有军事才干的年轻军官,但这些军官多数集中于中下层,在战场上冲杀不在话下,甚至有些可以游刃有余地指挥一场小规模的战斗,但要是让他们统领一支庞大的军队或是对国家的军事方向做出规划,仍有不足。而自从老将廉颇、乐毅等人凋零后,赵国可堪大用的将领越来越少,这些仅存的人都已经年过半百,也面临着即将逝去的威胁。赵义之前本想着就这几日把李牧调回邯郸任命为大将军,让他掌管起赵国的军事,但此事一出眼下只得放一放。毕竟比起北部的边城,争夺中原才更加重要。现在楚国已经率先出击,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拿出全部家底的楚国还是很够看的,在这个节骨眼上双线作战是很不明智的,北边的损失只能暂时先搁置,等日后再找匈奴人算账也不迟,赵义咬牙切齿地想到。
楚国这次进犯东南部,军队数量之大,速度之快,显示蓄谋已久。赵相如之计意在坚守不出,避其锋芒,趁其不备,袭击巴郡。巴郡原为巴国,是周室诸侯国之一,被秦惠文王灭国后成为秦国一部分。这里物产丰厚,其中最著名的便是丹砂。
丹砂亦是朱砂,方士多用它制作丹药,但真正让它被诸国觊觎的还是在军事上的用途,丹砂对于治疗外伤有奇效,在这个医疗条件和设施匮乏的年代,它可以大面积的减少士兵的伤亡。巴郡的丹砂大部分由私人控制,无论是谁掌握疆土,他们都可以和掌权者保持良好的关系。现在巴郡归了楚国,赵楚正是两虎相争之时,若夺取了巴郡,则可以将如此重要的战略资源握在手中,对于赵国来说,比十个桑丘都还要重要。
赵义记得先前曾听孔平提起过,控制这个丹砂矿的是一名三十多岁的寡妇,看来是个很有能耐的女人,否则坐拥亿万家财哪能不被人觊觎。不过再怎么厉害,一个商人也难以与一个国家相抗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