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生茉陡然想起苏醒之前发生的事:法海那老和尚拿出金钵,佛光照身,极大的痛楚中,她本来以为已经消散的白素贞的灵魂突然冒出来,开始极力与她争夺身体的控制权,两相交攻之下,微生茉猝不及防,差点被踢出身体。极度虚弱中的她,当看到小青和莫延先后为了保护她而身负重伤生死不知,极度愤怒担忧中,似乎……失去了意识?
“莫延!”微生茉一把抓住少女的胳膊,急切地问道:“莫延……还有小青他们,都怎么样了?”
对她问句中的停顿,匆忙之间掩饰的意味太明显,少女意味深长地瞥了眼微生茉,不过没有说什么,而是把那个她一直托着的气泡往前递了递,示意微生茉去看。
微生茉感到奇怪:只是一个气泡而已,难道能像巫师的水晶球一样预见未来吗?忽然她心中一动,放出精神力去看,却陡然一惊!
她看到了一个世界!
那个……她为白蛇,莫延为许仙的世界。
那个他们花了很多心思设计改建的宅院凭空消失了大半,以他们当时的战场为中心,出现了一个直径有近百米、深度也至少有三十米的大坑,来往的百姓远远地绕着那个大坑走,躲闪之间,脸上流露出敬畏和惊惧的表情。远远地,有几顶朝中官员才会乘坐的轿子停放,周围是手按横刀、眼露精光的衙役士卒在护卫,一些和尚道士打扮的人哆哆嗦嗦地在官兵们的注视下查探情况。
李公甫浑身泥泞地在深坑中来回寻找,挺拔雄伟的身躯似乎一下子就显得苍老了。幸存的一个偏房里,发鬓散乱的许娇容正在睡觉,睡梦中也露出哀色,泪珠不间断地滑落。在她身边,睡着一个小小的、皱巴巴的婴儿。
被打回原形、妖力十停去了九停的青蛇此时只有手臂长短,它死气沉沉的缠在道旁的一棵槐树上。远处,一户人家正在送葬,纸钱飞舞中,隐约可见灵幡上写着的“张”字。
法海在杭州城外的一座破庙里。这个和尚突然老了五十岁一样,眼神浑浊,两颊凹陷,苍白而毫无光泽的胡须稀稀落落;皮下的血肉好似被抽空了一般,松弛的皮肤如破布般挂在骨头上;他的左臂自肩膀以下发生了可怕地变异,焦黑干瘦,宛如一截被烈火焚烧以后剩下的枯木。法海五心朝天坐着,因为皮肤垂挂的缘故,看上去一脸愁苦万分的模样。但他的气息却丝毫没有为这场变故或者命不久矣的身体状况而担忧怨愤的意味,而是越来越平和安定。
微生茉惆怅片刻。但找来找去,却没有看到最想看到的那个人,不由把疑问的目光投向“伪神格”。
少女道:“你可能不记得了。那时候,你爆发出本源力量,摧毁了周围的一切实物,法海和青蛇也是险之又险才逃过一劫。而白素贞和许仙的肉身都在冲击下化为齑粉,他们本人的灵魂已经步入轮回。至于莫延,他的灵魂已经回到了原来的世界。”
“原来的世界?本体世界吗?”微生茉关心则乱,不假思索地问道。
少女挥挥手,从那河流中突然又飞出一个气泡。微生茉一怔,然后会意地接过来,探入精神力——仿佛磁石间的相互吸引,她一下子就找到了自己的目标:红色短发的少年坐在某个大学的阶梯教室里,讲台上一个老教授正在讲课,而他托着下巴,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尽管那外貌跟她记忆中的几次“莫延”的形象都不同,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见他平安,她不由露出了一丝笑容,因而没有发现身旁的少女正默默地看着她,眼中的神色如深渊幽潭,不辨其意。
微生茉念头一转,便看到他的父亲微生然正和霍瑜拥在一起,眼中流露出怜惜宠爱的神色;霍瑜的独子萧宇在一个公园的篮球场打球,天野芽衣抱着外套,坐在场边的小台阶上等他;视角再一转换,便看到在法国的母亲齐瑶正坐在一家小咖啡馆里,在她对面是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男人,两人的眼神笑容之间,透露出淡淡地默契和愉悦。
原来即使没有她,他们的生活也不会有任何改变……不,可能会更好也说不定。
微生茉有一点失落,但也仅仅是一点失落而已,并没有她本以为会产生的、那种子女认为被父母遗弃而会有的伤心失望甚至是怨恨。
摒弃了那些软弱的情绪,微生茉突然发现一点不同:代表白蛇世界的那个球形气泡,在许家宅院的正上方有一个小小的裂口,就像是被针戳了一下一样;而他们本体世界的那一个气泡,却并非正球形,而是略有些扁,椭球面上,还布满了地面龟裂般的纹路。如果说前者是略有瑕疵的弹珠,那么后者就是软趴趴的、在碗沿磕了好几下的鸡蛋。
——这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