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陌停下脚步,他停下那一瞬间,身上那股颓丧气息顿散,使他此刻虽然狼狈,周遭却已经恢复了他一贯的气场。舒残颚疈冷冽,清淡,镇定自若。
马车向他驶进,最后在他身前不远处停下。而后,车夫退下,马车内的女子掀帘而出。
迦绫。
怀陌目表情看着她。
迦绫也不恼,自己微微笑了笑,便袅袅走向他,“大人,皇上眼见要下令启程,你却不在,快随迦绫回去吧。辶”[
迦绫仿佛完全没有看到怀陌此刻的狼狈,寒风里,他只单薄地着了中衣,而那中衣经他一番折腾,此刻又是破开又是染血,煞是骇人。他面色铁青,偏偏双目之中布满了红血丝,头发也散乱地披在身后,若是这里还有路人,见到他恐怕会被吓得立刻报官。
迦绫却镇定自若,而怀陌更是清淡,仿佛他自己真的完全不知自己此刻是个什么样子。
怀陌淡道,“有劳公主。檎”
迦绫一笑,“大人言重了,皇上金口,已将迦绫许配给大人,你我之间,除少了最后那个俗礼,已经是夫妻,迦绫自然会事事以大人为重。”
怀陌目光落在迦绫身上,却是波动。她自随众人回程,便再也不用面纱覆面。迦绫是天生的美人,她刚刚出现时,有不少的侍卫就愣愣望着她,失了神智。
然而怀陌见到这张脸却一点感觉也没有,他自己美极,他的母亲更是风华绝代,使他这么多年对你一张皮相早已淡然。即便严格比较,迦绫也不如素素,甚至不如……那个该死的女人!
迦绫见怀陌目光一直冷淡,却忽然目露凶狠,双拳紧握,怔了怔,随即一笑,“我们回去吧。”
迦绫说着,主动上前去扶怀陌,怀陌下意识将她开。迦绫踉跄两步,看向怀陌,眼中一闪而过惊讶和不悦。
她虽然极快掩去情绪,怀陌还是抓住了,收回手,淡道,“公主莫怪,只是怀陌习武之人,粗鄙惯了。”
迦绫一笑,“若大人也要自贬粗鄙,这世上男子岂不全是野蛮人?”
迦绫说着,再一次上前,坚持要扶他。
怀陌双眼眯了眯,迦绫坦荡回视他,目光柔和却坚定,怀陌并未将手从迦绫手中抽回,却道,“公主,既未成亲,为了公主清誉,你我还是保持距离的好。”
迦绫闻言,顿住脚步,“大人可是在怪我?”
怀陌没吱声。
迦绫继续道,“我听说……沉醉昨晚和你在一起,后来你一人回来,之后你离开,此刻你又是一人。”
“公主有话直言。”
迦绫闻言,微微一笑,而后主动放开怀陌的手。她转过身子,直直面向怀陌。
一扫之前讨好的样子,公主的气势瞬间已经恢复。
“是我告诉沉醉,她体内有麝香,却是出于意。我承认,早在见到你之前,我便对你好奇,我手中有你画像,知你喜好,我手下有人会定期向我通报你的情况,也因此,我对沉醉好奇。我想,不仅我好奇,天下女子都好奇,沉醉权势,也并非绝色,最后却嫁给了你。我原以为你是另有打算,直到我在西楼巧遇你,我亲眼见你那么温柔地抱着她亲吻,情欲甚至可以假装,可你看他的眼神,疼爱入骨,恨不得与她融为一体,我想……也许是真爱。”[
“西楼一遇,我只有更加奇怪,是什么样的女子可以获得你的真爱?所以之后我便迫不及待去见她,不料她那时身体抱恙,我为她诊脉,才知竟是因为麝香。若说我告诉她真相,一点恶意也没有,那便是我虚伪了,我确实存了冷眼看好戏的心,想看看她若知道你如此对她,她会如何反应,却没想到,最后竟是这样的结果。”
“怀陌,对不起。”
怀陌目表情地看着迦绫,波澜不惊,她所说的话,他一句也不否认,却也不承认,任她说完,他淡然点头,“没关系。那是我的过错,即便没有你,她也迟早会知道。况且,你不知她性子顽劣,动辄发脾气,这事也只有她会闹出这么大动静出来。”
不远处,沉醉听到这话,差点一口血吐出来,红久咬牙切齿。
所以,最后还怪她了?
迦绫闻言,眼色微微一深,继而轻轻笑了出来,“听这话便知,你果真是将沉醉当成了你的人。我记得幼时我与哥哥们有摩擦,我母后从不护着我,每每都对我严厉指责,我幼时不满,长大了方知,这才是自己人。”
怀陌沉默不语。
迦绫顿了顿,话锋忽然一转,“此刻,我不介意你爱沉醉,毕竟她先于我。可怀陌,我希望你记得我们曾经达成的共识——我相助于你,你保护我的国家。”
“那是自然。”
“除此之外,儿女之情,我顺其自然。我并不会因你如今爱沉醉便大方放手,毕竟,回京之后,我才是你的正妻,而你是我的丈夫。我会尽妻子的职责,并且我相信,我比沉醉更适合做你的妻子,自然也希望你能恪尽丈夫的本分。我也许会爱上你,你也许一生也不会爱上我,这些都不重要。你我都是从小生长在这权力漩涡里的人,应该最清楚,我们这样的人生,爱与不爱占的位置太少太少,几乎可以忽略。就如我父王和母后,过了大半辈子也没有爱,可他们各尽了自己的本分。怀陌,我希望,我们也能如此,你可以不爱我,但你要做你答应我的事,做你应该做的事。”
怀陌眸色深晦,沉默。
迦绫耐心地站在他眼前,双目定定看着他。
良久,怀陌点头,“自然。”
沉醉藏身在不远处,静静看着怀陌上了迦绫的马车,马车渐远。
红久愤怒地看着官道上扬起的尘埃,低低咒骂,“怀陌这个骗子!刚刚才说了可以不让你做妾,转眼就和这个公主达成共识。还丈夫妻子……一个渣男,一个小三儿,真是不知廉耻!”
沉醉直直望着马车离开的方向,眨了眨眼睛,干涩,一点湿意也没有。
良久,沉醉道,“他们才是夫妻。”
“沉醉,我不反对你不爱他、离开他,可你不能放弃名额啊,只要你不放弃名额,他再和谁在一起都是始乱终弃!应该受到所有正义人士的讨伐!”红久义愤填膺。
沉醉闻言,缓缓转头看向红久,“晚了,我已经放弃了。”
“啊?”
沉醉从袖中将那一纸休书递给红久。
红久狐疑接过,看后,双目圆睁,看向沉醉,眼睛里全是“哀其不争”的悲愤,“你为什么要对他那么好?这下还自己给了他光明正大的理由,让他可以另娶。”[
“对他好?不,主要是为我自己好。”沉醉摇摇头,“如此一来,我也自由了。”
“你是自由了,可你会改嫁吗?”
沉醉唇角抽了抽。
红久摊手,“你都不改嫁,你拿这自由来做什么?你还不如就这么拖着他,耗着他……”
沉醉不等红久说完,自己走了。
马车里,怀陌心里忽然动了动,猛地掀起车帘,身子探出往车后看去。他双目如鹰隼,只是目之所及一片光秃秃的萧素,他的心再次跌落,用力将车帘放下,坐回。
迦绫静静看着他,却仿佛全然没看见一样波澜不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