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刹用一双血红的、凶兽般的眼睛瞪向他。
“把你暂时关在此处,也是情非得已。在我找到让你变回人身的办法之前,京城不能再出食人案,否则就算你再有能耐,印晖倾全国之力、求真仙出手,迟早要将你镇压。”火光冲天、身死魂灭的场景于推演中闪过脑海,印云墨黯然地压下了这个预卜,沉声道,“在事情解决之前,你不能再吃人。”
罗刹依然咆哮着瞪他,狰狞扭曲的脸上竟流露出哀痛之色,仿佛即使身为恶鬼,也会因这种无法理解的背叛而伤心。
印云墨无奈地叹口气,挽起袖子,从铁栏间将右手胳膊伸进去:“你若饿得厉害,就吃我的肉。”
罗刹愤怒地挥爪,甩开了他的胳膊,在上面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
“你若不愿吃我,就忍着。罗刹一两个月不食人也不会死,但对饥饿感十分难以忍受,你就当为了我,无论如何先忍上几日。”印云墨双手抓住铁栏,将脸贴了上去,眉目间满是沉凝的温情,“暄儿,我知道你能忍住。”
罗刹的咆哮声从暴厉慢慢转为低沉,试图将五指从铁栏间探出,去触碰印云墨的脸。再一次被符咒弹开后,他发出了一声悲泣似的低鸣,缓缓垂下胳膊,退到墙边,将偌大的身躯蜷缩成一团。
印云墨看得心痛,几乎要打开牢笼放他出来,但终究还是忍住了冲动,转身离开密室,紧锁暗门。
他从药箱里找出之前用剩的药膏和纱布,为手臂上的新伤口清理包扎,又换了套干净的衣物,躺到了床榻上。窗外夜色沉沉,他辗转反侧许久,依旧不能入眠,耳边总依稀听见密室里传出伤兽般的呜咽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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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近午,一身戎装的秦阳羽走进宅邸,看见印云墨面青唇白、眼眶发黑,吓了一小跳:“昨日见你气色好转不少,说话中气也足了,怎么今日又成了这副鬼样子?”
“什么叫鬼样子,没大没小。”印云墨恹恹地回嘴,“我只是昨夜没睡好,快给祖爷爷请个安。”
才比我大几岁,装什么老气横秋,全天下也找不出这么不着调的王爷!秦阳羽斜他一眼,忍住腹诽,道:“跟殿下说正事,今早巡逻的兵士在东城墙边的摩天楼上,发现了一头被撕成两半的鹿尸,还有些布料碎片,怀疑与罗刹有关。”
印云墨顿时记起,昨夜唯恐星罗迷幛失效,急着将罗刹带回,顾不上清理现场,本想着地处偏僻,平日无人登楼,今早再去处置还来得及,没想这么快就被人发现了。他不动声色道:“罗刹以人为食,那头鹿大约是哪个飞檐走壁的江湖客随手搁在那儿的,加强城墙附近的巡逻就行了,不必大惊小怪。”
秦阳羽坚持道:“我也上去看过了,那头鹿是被一股极大的力道瞬间撕成两半的,青砖地面上还留下五道深切的爪痕,不像是人为,或许真是罗刹。殿下要不要去看看?”
印云墨懒洋洋打了个呵欠:“看看也好,走吧。”
上马车时,他神思恍惚地在脚凳上绊了一下,旁边的秦阳羽眼疾手快地抓住他的右臂。印云墨“嘶”地抽了口气,嘴角扭曲。
“怎么了殿下,你脸都歪了。”秦阳羽问。
印云墨忍住疼痛,咬牙强笑:“没事,睡落枕了。”他抽回那只雪上加霜的胳膊,作势推了推脸侧,扭了扭脖子,然后钻进马车。
秦阳羽莫名其妙地站在原地。翻身上马时,他不经意地闻了闻手掌。浓烈的药膏味中,隐隐透着一丝血腥气,他蹙起剑眉,暗想:之前太医为历王治伤时,他两条胳膊分明都是完好的。这几日他大多在府中休养,偶尔出去一趟,也是我全程陪同,这胳膊究竟是什么时候受的伤?
他越想越觉得哪里有蹊跷,仿佛笼着层朦胧的薄雾,某个不能见光的隐秘在雾后若隐若现,令他很想一把将它揪出来。
这趟探查果然一无所获,除了证实罗刹的确是飞天遁地、力大无比之外,并无任何实质性的进展。秦阳羽见印云墨精神愈发萎靡不振,只得先将他送回府。
走到廊下时,印云墨朝他摆摆手:“送到这儿就行了,我自己回房。”
秦阳羽正要转身离开,却忽然停住脚步,凝神谛听:“似乎……有什么奇怪的声音?”
印云墨心道:暗门内贴了好几张隔音符,这样你还能听到?不愧是我族血脉,根骨资质上佳,适合修道,可惜没这个福缘。他装模作样地侧耳听了听,疑惑道:“什么声音?我怎么没听见?我说乖玄孙儿,你是不是最近日夜不休地带兵巡视京城各处,累过头了。还是回去好生歇息吧。”
“多谢殿下关心。”秦阳羽哼了一声,扭头走了。
等他出了院子,印云墨回房反锁上门,进入床后的密室。罗刹在囚笼中躁动啸叫,撞击满是符咒的铁栏。他快步走过去,把手伸进铁栏,抚摸对方筋肉纠结的身躯:“嘘,冷静点,暄儿,我在这里,我回来了。”
罗刹被他抚摩片刻,慢慢恢复了平静,在他摸上脸颊时,用利齿轻咬他的手指,委屈似的咕噜了几声。
印云墨此刻很想被他咬一咬,甚至吃一吃也无妨。“把脸凑过来。”他轻声道,揽着罗刹的后颈,从铁栏间亲了亲对方乌黑的、獠牙突出的嘴唇,“三日,三日之内,我一定会找到解决的办法。”
罗刹因这个突来的亲吻而怔住,随后轻柔地舔了舔他的脸,发出一声回应似的低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