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
郭临听见身后有人走进,一面打着包裹一面发问。
“一切都办妥了。”
那回话的士卒摘下护额,一张粗犷刚毅的面容,正是从凉州潜进琼关接应的徐秦。他继续回道:“军情已经递给了徐将军,令牌也通过副将送去了。”
“嗯,很好,”郭临背起包裹,满足地拍了拍,笑道,“徐庶昔年在军中对我虽不算照顾有加,但也从不为难,这便送他一份人情吧。”
正说着,陈聿修挽帐进来,神色谨慎:“阿临,情况有变。徐庶似乎刚刚下令搜人。”
“搜人?!”郭临一惊,快步走到门口观望。见远处巡视卫兵来来往往穿梭在军帐间,步履急促,果真是在搜人。“徐秦你露馅了吗?”她不禁苦笑着跺跺脚。
“啊?……末将没有做什么坏事的举动吧!”徐秦缩了缩头,越说越不自信。
陈聿修笑叹一声:“好了阿临,莫要逗他了。现下的情形,我们得立即出发。”
“不错,不出一炷香就会搜过来,等不到夜间了。”郭临看他系好包裹,将手中的长剑递过。回头看向徐秦,眸光坚毅,“带路吧。”
徐秦会意,率先走出帐门,片刻后探来手势。郭临见状,竖起立领,拉着陈聿修快步走出。
三人顺着原先计划好的路线绕到军营靠着山脚的一处死角。郭临喘口气,望了眼天边正欲落下的太阳,又看了看远处,预定在换防时翻越的栅栏,心下微定。她侧头看向身后的陈聿修,见他一头细汗,面上不由起了笑意,正欲说话,却见视线中晃过一道白影。
她眨了眨眼,低头望见一根羽毛落入掌心。接着原本安静的近旁传来一声高喝:“就在那里,快射!”
方仰起头,便听一道破空声过,头顶上的鹰鹫惨叫一声,扑腾着坠下。郭临手心一重,只能呆滞地望着鹰鹫温热的血浸湿衣摆。
徐秦在一旁更是看傻了眼,等到和面前一派来找鹰鹫的士卒们大眼对小眼地对峙着,也迟迟回不过神来。他怎么也想不到,准备万全的逃脱路线,就这么被一只鹰鹫给捅破了?
“郭、郭将军?!”一道略显苍老的声音惊呼道。郭临怔怔回神,看着那最后走来的一个老兵,略微有些熟悉的面容上是一副见了鬼的神色。
越来越多的脚步声靠近,她再也淡定不住,一手抓住一人的胳膊,站起身就往栅栏跑:“冲出去!”
“什么人!”“站住!”
巡查的卫兵一来,场面顷刻混乱。徐秦拔出剑殿后,郭临扶着陈聿修一道翻上栅栏。“郭将军?!”远处又是一声惊呼,她慌乱抬头,猛然望见人群中神色惊愕的大将徐庶,出声的正是他身边的副将,都是以往熟悉的人。她咬住牙,俯身伸手喝道:“徐秦快来!”
徐庶阴沉着脸,看着巡查卫兵和方才进帅帐送信的士卒战成一片,良久,他深吸一口气:“来人!”
郭临心下一抖,果真听到了后一句:“捉拿郭临。”她一把握紧突围的徐秦,拽着他攀上栅栏,迅速跃下。
一路不停地奔逃,郭临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和徐秦设陷,抢了巡视山林的骑兵的马匹。凭着往日的记忆,她带着三人策马,顺利沿着官道下山。到了最近的城镇,已是沉沉黑夜。徐秦分道而走,前去通知明日接应的弟兄。
“兴泰郡……”郭临负手走向镇口,就着道旁灯笼光,望着面前的立牌,眼眶一时酸了酸。掩饰地去按眉心,鼻端却嗅到一股腥味。她摊开手,看着手心的血,又好气又好笑:“都怪这只鹰!”
一块湿濡的凉帕覆上指尖,陈聿修温润轻笑:“孩子气。”
她顺势接过凉帕擦手,噘嘴哼了声。
“阿临。”
“嗯?”
“这里,就是你幼时生活的地方吧?”
她睁眼一愣,良久哭笑:“还是瞒不过你啊。”抬头瞭望前方夜色中的街道,往昔情景似纷乱入眼,“从这里到辅国大将军府,约莫两百丈。那时我每每自军营返府,到这儿总要下马去给王妃带一份刚出的糕点。我原本想着……计划顺利的话,走之前还能看一眼将军府。唉,还是算了,徐庶不比那些愚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陈聿修静静地凝望着她,须臾叹息一声将她揽入怀中。
*
日头已然越过了东宫的飞檐,朝露的清凉已过,空气中渐渐有了一丝暖意。钟鼓楼上落了一夜的雪,堆积厚厚的一层,被清晨的日光照的格外耀眼。
白子毓吸了口气,重新睁开眼,绯红的官袍微微被风拂动。前方有人小声道:“今日通知上朝,可却没说要等这么久啊。”
“陛下御体有恙至今,边关战事又急迫,唉!”
“嗯咳……”一道清咳声打断了议论,“怎么,二位难道担心我大齐朝纲不稳?”
“这……刘大人说得哪里的话,”那官员谄笑道,“有您老坐镇,我们还有什么怕的。”
“是啊是啊,陈丞相卧病,我等都以您马首是瞻呢。”
白子毓抬起眼,看着人群中的刘老御史抚了抚胡须,一脸正色道:“武侍郎说得什么话,老夫是为陛下分忧,‘马首是瞻’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还是休提为好。”
“是是……”
“吱呀”一声,勤政殿门缓缓打开。徐公公迈步走出,朝朝臣们望了一眼,喝道:“宣众臣进殿。”
朝臣们这才整理衣着,举起笏板,列队走进。
走在最前的刘老御史停下脚步,缓缓仰头,陡然一惊:“咦?”
身后的中书侍郎险些撞上他,闻声跟着望去,也是瞠目支吾:“太,太孙殿下?”
白子毓快步走进,只见玉锵穿着朝服,立在御案前。小脸不见往日圆润,眸色晦暗,看见他后似乎稍稍松了口气,鼓起精神道:“本宫奉皇爷爷谕旨,自今日起监国。早晚两朝,日后将在文华殿听候众卿呈报。”
监国这么大的决定,居然是在勤政殿上由太孙宣布。而且太孙不能坐御座,今日竟必须站立廷议。这在以往实在是绝无仅有的事,白子毓皱了皱眉,望向御座侧面,徐公公身边站立的白鹭。
她已是一身千牛近卫装束,神色冰冷严肃,等同宣告脱离白家武士的身份。那日白鹫被抬回府,他只看了眼伤口便懂了。自古大利趋人,白家也是因此才投靠了皇帝,他不怪她。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