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细雪纷飞,夹杂着雨点,打在窗沿上。一声一声,冷到刺骨。
屋内坐着的原州知州,双手端放在腿上。袍袖阵阵起伏,已不知抖了多久。堂中摆着的炭火闪着微弱的光,可他的胡须上,却挂着满满晶亮的汗水。
“曹大人,送去陇西的信已经两日没消息了,是不是被围城的叛军给……给截下了?”
对面立着的中年男子皱了皱眉:“知州大人,这话你已经是问本官第三遍了!”
“可是……可是,”原州知州哭丧着脸,“这直娘贼的都围了一天了,再过一个时辰就是叛军的最后期限,若郭临那厮真的攻城……那可怎么办啊!?”
“他敢!”中年男子理正言辞地喝道,“打着‘清君侧’的名号,不就是怕人说他是反贼么。他要是敢攻城,咱们正好把消息传出去。等到日后,陛下派人剿灭他……”
“大人!大人!”门口有人急急地拍门。
中年男子听出属下的声音,急急地冲过去打开门:“怎么样,可有少爷们的消息了?”
“呼啦”一阵风雪挂进屋内,原州知州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就听那跪伏在地的侍从带着哭腔的嗓音:“孔……孔家少爷在城南被咱们找到了,可是少爷……”
“少爷怎么了?!”中年人急得一脚迈出,从地上提起侍从,“说!”
“曹叔叔……”一声微弱的唤声从不远处传来。曹大人抬眼望去,正是和他家小子一块参军为都督的孔家少爷。此时正苍白着脸,裹在厚厚的裘袍中,由下人扶着,蹒跚地朝这边而来。
曹大人丢开侍从跳下台阶,一面走向前,一面想起两小子先前不知为何在琼关被军法处置了,他那时还很高兴他们没能去战场。后来得知郭临起兵,他派人加急传信叫他们赶紧离开琼关,和叛军划清关系。可现在,怎么只有一个回来了……他抬起头,目光望见孔少爷手中的一个木匣,猛然停住了脚步。
孔少爷死命挣脱开下人,捧着木匣哆嗦地跪递上前。仰起的面孔如死人般惨白:“这……这是郭、郭……要我带回来,给,给叔叔的……”
曹大人飞快地接过打开,一瞬惊叫一声,丢了出去。白茫茫的雪地上,顿时多了一根毫无血色的手指。近旁的侍女们望见,纷纷尖叫乱窜。
原州知州望着滚落脚底的木匣,弯腰颤抖着捡起,翻出里面的信:“如愿令郎安康,须见城墙旗色异……”他迷茫地抬起头,“这,这是……”
“开、开城门!”曹大人翻身而起,大步跑上台阶,一把拉住知州嘶声厉吼,“我就这一根独苗啊!”
“是、是,”知州早已吓破了胆,连忙挥手,“开城门!”
……军营帅帐内,火炉上温的茶幽幽冒着热气。棋盘上黑白棋子遍布胶着,郭临抬手摩挲着下巴,微微皱起眉。
“将军,”徐秦掀起帘帐,带着一股寒气大步走进。摘下头盔,露出一脸欣喜神色,“成功了,原州开城门了。”
“知道了,”郭临没有抬头,全神贯注地凝视棋盘半晌,终于把手中的白子落下。“该你了!”她长舒一口气,笑看一眼对面的陈聿修,转身朝徐秦伸手,“书函呢?”
“啊,”徐秦一愣,从袖中掏出双手递上,“在这里。”
郭临扬手结过,不疾不徐地摊开。撑着卧榻的狐裘,挑眉扫下目光。不多时,唇角便渐渐扬起:“看来那姓孔的少爷,武艺稀烂,演艺倒是不错。这下,倒替我们立功了。聿修啊,曹刺史可被你的损招吓走了半条命。”
她说着站起身,笑吟吟地看向徐秦,吩咐道:“去让徐将军把那曹都尉放了,好生打扮打扮,让人在马车里服侍着。大军把完完整整的少爷带进原州,才能算作给曹刺史的慰安大礼啊。”
“是!”徐秦拱手领命而去。
郭临蹲下身靠近火炉,搓了搓手,拧眉沉思低语:“原州算是拿下了,陇西守将原就与琼关交好,徐庶带着世子的亲笔信过去,有楚王的王印,过城想必也只是时间问题,剩下的……”
“就是豳州了,”陈聿修走下棋案,容色难得未带笑意,庄重沉静,“阿临,豳州,是蒋氏一族的故里……”
“嗯,我明白。所以我取道泾州,徐庶取道陇州。先从西、北两方的地势施压豳州,再一同进攻……将是一场苦战啊。”她阖了阖眼,凝视着火炉中的炭丝轻微炸响。
陈聿修挑挑眉,侧头看向棋盘旁摊开的书函。上方的字迹劲骨丰肌,犹见文人风骨。可惜待再细看分毫,便能望出下笔之人掩饰不住的焦乱。“‘愧无日磾先见之明,犹怀老牛舐犊之爱’。”他将书函拿起,抬眼望向郭临的神色逐渐高深莫测,“豳州,或许也并非难攻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