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宋辚,才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引狼入室。看着对面兴致勃勃的两个人,宋辚心底竟涌上那么一股酸不溜丢的滋味。
阮云卿兴致极高,连声催促,让红鸾快些演皮影戏给他看。
红鸾笑吟吟地答应,回头瞥了一眼宋辚,那神情中的得意与嚣张,简直是恨得人牙痒痒。
阮云卿自小受苦,因为家境贫寒,他长到这么大了,还从没玩过什么好玩有趣的玩意,孩童早该玩厌了的糖人儿、弹球,对阮云卿来说,却还是十分吸引人的,他看见这些东西就两眼放光,红鸾久承欢场,最擅察言观色,几回便切中了阮云卿的心思,开始源源不断的将这些小东西带进宫来,给阮云卿解闷。
宋辚不忍扫了阮云卿的兴致,他早让人将阮云卿的身世来历调查清楚,阮云卿是因何入宫的,宋辚自然也是知道的。这孩子就没有过过几天好日子,入宫后就更是饱受欺凌,好不容易与他相识,自己却没有带给他多少庇护,上一回在马场时,还差点害得他被乱棍打死。
阮云卿很少有这样肆意欢笑的时候,宋辚一面恨自己太过没用,对阮云卿照拂不周,一面一语不发地坐在桌边,看着桌案对面的两个人,摆弄着手里的皮影,心中好一阵烦闷。
红鸾在屋中看了一圈,找了一块雪白的墙面,对着灯影,一手提着皮影小人儿,操纵皮影上的线杆,另一手抽出腰间的玉萧,置于口边,吹了一曲凤求凰。
这曲子曲风婉转悲怆,诉尽了求而不得和无尽相思,曲罢红鸾又唱和起来,把曲中那份只愿与君相伴相栖的绝然演绎得荡气回肠。
曲是好曲,红鸾的萧吹得也是呜咽婉转,泠泠悦耳,他常年唱戏,声音更是圆润饱满,字字如珠玉滚盘,清脆动人。
可这曲子实在跟他手里拿的那个皮影不合套路,一个是古风悠然,而另一个却是红衣绿祅的大头娃娃,这一唱一和下来,就别提多滑稽可笑了。阮云卿先还为红鸾所唱的词曲感慨,后来一眼看见红鸾手里的皮影,就再也绷不住了,他哈哈大笑起来,指着那皮影愣是笑得连腰都直不起来了。
宋辚听得堵心,这红鸾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竟然当着他的面,对阮云卿吹起凤求凰来,虽然外人看见,都只当红鸾有意玩笑,才拿着这么个大头娃娃来当媒介,又吹了这么个不合辙的曲子,不过是故意逗人一笑罢了。可在宋辚眼里,红鸾此举,无异于公然挑衅,更何况红鸾在阮云卿大笑时,曾抬头瞟了宋辚一眼,那目光里带着明晃晃的得意,让宋辚胸间的怒火瞬间袭遍全身。
好大的胆子,连他的人也敢惦记,我看他真是不想活了!
宋辚瞪着红鸾,目光里的冷刀子冰凉刺骨,扫在红鸾身上,愣是让天不怕地不怕的红鸾生生打了个冷战。
红鸾可不是什么善茬儿,更不会因为宋辚是太子,就对他忌惮三分,反而还会因为宋辚这个高高在上的身份,而燃起无穷斗志。
“哼!有什么了不得的?”红鸾暗自叹道:“你宋辚也不过是出身好些,若论才貌,又有哪一点比得上我?只看方才情形,云卿竟是与我相处时,更为亲热自在些。与其让他一辈子拘在这个冷冰冰的皇城里,还不如同他携手江湖,来得逍遥快活。反正他有的是银子,宋辚能给的锦衣玉食,他一样可以给云卿准备得周全妥帖。”
如此想着,方才那点惧意全都烟消云散,他向来游戏人间,对人对事都少了一份执着,而多几了分戏谑和玩弄,好不容易中意一个人,红鸾又哪会轻易放弃。
阮云卿直白坦然,小小年纪,性子就倔强坚韧,在这个吃人的皇宫里,却依旧保持着一份本心,纯净得如白纸一般,让与阮云卿身世相近,却早早就被俗世染得污糟不堪的红鸾,怎能不心动。
宋辚压着性子,柔声对阮云卿说道:“还是先用饭罢,我特意让墨竹做了你喜欢吃的火腿鲜笋汤,那东西什么时候玩都成,这汤再等可就要凉了。”
说着话宋辚已将汤碗拿在手中,揭开小砂锅,盛了一碗汤,送到阮云卿面前。
阮云卿不禁涨红了脸。此时才惊觉刚刚太过忘情,只顾着与红鸾玩笑,而把宋辚都忘在一边。急忙站起身来,躬身向宋辚赔罪。
他对自己这般拘谨,刚刚的快活连一点影子都看不见了。宋辚心里针刺一般,望着阮云卿,眸中的渴望却越加强烈起来。
“你若喜欢皮影,明日我让墨竹给你买一车来。”
宋辚说罢,便让阮云卿快坐下喝汤。又瞪了红鸾一眼,示意他快点离开。
谁料红鸾竟像没看见似的,大咧咧往阮云卿旁边一坐,顺手拿过那碗汤去,喝了一口,呸道:“这火腿可不新鲜,笋丝也切得不够均细,难喝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