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明诚就那么一直跪在地上垂着头,直到顾氏彻底没了声响,直到屋子里那支红烛不堪火焰的吞噬,啪地爆了一声,才将他从愧疚之中惊醒,他抬头看了一圈儿,颇有些茫然而不知所措的感觉,母亲死了,被他亲手所毒杀,这残酷的事实分明就摆在他的眼前,为什么他却一点实感都没有?就好像只要他现在回房去睡一觉,第二天早上一起来,就能照常去给父亲和母亲请安一样……
然而无论他怎么觉得事情太过虚幻缥缈,顾氏的尸体还是就摆在他的面前,提醒着他双手沾满了罪恶……
最终,沐明诚也只能红着眼睛站起身来,双手虽然还在颤抖,心里虽然还在不安,可是他也不能放任顾氏的尸体在这里被人发现,尤其这间屋子一直被锁着,能拿到钥匙的人少之又少,更别提他现在还站在这间屋子里……他必须赶紧把现场处理了,否则这场景一旦落在别人眼里,他就真的百口莫辩了。
沐明诚四下里环顾了一下,他进屋之后很小心地什么都没有碰到过,是以周围的一切都是顾氏被软禁时候的原样,除了旁边盛着毒燕窝的无色琉璃盏之外,没有什么能让人联想得到他的了。
他想了想,目光落在顾氏的尸体上,如果任由顾氏的尸体就这么倒在地上,七窍流血地被人发现,那不用说所有人的第一想法都会是让仵作去验尸来查找死因,一旦发现是人为致死,那么这件事极有可能被当成答案处理,毕竟顾氏还是名义上的威远侯夫人,所以不能让人就这么发现尸体,至少这尸体决不能被验尸……
思及此处,沐明诚咬了咬下唇,目光落在一旁的烛台上,烛台上的红烛已经烧至尾端,摇曳的烛火有些暗淡下来,烛泪融成了一大滩,他抿着唇一步步走过去,每一步都觉得异常沉重,但他最终还是站在了烛台之前,双手颤抖着举起,捧起烛台。
他转过身去望着顾氏的尸体,眼中有着决绝但更多的是愧疚:“母亲,孩儿知错了,但孩儿如今骑虎难下,实在没有选择……待到孩儿百年之后,黄泉路上,再向您赔罪吧!”
说罢,沐明诚将烛台扔到顾氏身上,看着烛焰撕扯着攀上顾氏身上锦绣的衣裳,渐渐蔓延至全身,当火舌吞噬顾氏的发髻的时候,沐明诚再也看不下去,匆匆端起琉璃盏退出门外,将房门依原样锁好,他四下里看了看,见周围无人,便将琉璃盏中的毒燕窝尽数倾在地上,收了琉璃盏匆匆去了。
顾氏的尸体烧完之后,只怕火势不会立刻停止,而是会继续引燃房屋,引来所有人的主意,但到时候顾氏的尸体早已是面目全非,别说验尸了,辨认恐怕都成问题,既然如此,他也没必要担心什么了,现在唯一需要做的,就是收好琉璃盏,假装自己不知情就够了。
沐明诚思及此处,不禁庆幸自己没有娶妻,甚至没有纳通房丫头,是以他的房间里不会有第二个人出现,他只要注意在路上不要遇到其他人就够了。
躲回房间之后,沐明诚立刻将琉璃盏摔成碎片,而后尽数扔进了废纸篓,就算明日有家仆来收拾,只怕也会以为是他不小心打破的,而不会想到下毒之类的方向……
着火的事情比沐明诚想象之中被发现的晚一些,在他脱了衣服躺好,已经有了些朦胧的睡意之后,才有仆人来拍他房门:“三少爷,三少爷醒一醒,不好了!大夫人住的地方走水了!”
沐明诚迷迷糊糊之间忘记了自己做过什么事,还当顾氏在生一般,闻言不由一惊:“什么?着火了?母亲现下里如何了?”
这句话说完,他整个人也清醒了过来,倒是吓出自己一身冷汗,好在他刚才的反应还算是孩子正常的反应,是以家仆也没有惊讶,只是苦着脸叹道:“不知道的,小的们来的时候,房子走水的已经相当厉害了,门上的锁还在,夫人怕是还没出来,您看……”
家仆话音未落,沐明诚已经披了一件薄衫往软禁威远侯夫人的屋子里跑,他此刻心里五味杂陈不知如何是哈,但表面上的功夫总得做足,不能让人看出他做贼心虚来,弑母之罪不比寻常杀人,像威远侯府这样人家,杀个把平民真不能算是事儿,若是处理得好,单单是破财免灾就足够了,都不需要坐牢,但他弑母这个罪名一旦坐实了,那就是十恶不赦之罪。
当沐明诚赶到的时候,火势已经相当迅猛了,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府内的主子和下人随按到的差不多,但却全无施救的意思,只是围在屋子边谈论着,时不时地摇摇头叹口气。
沐明诚望着眼前熊熊的火焰无情地吞噬着眼前的一切,心里仿佛有千万种郁气渐渐凝结,在他的胸腔里蔓延出无数的荆棘,让他一呼吸便得忍受着无与伦比的钝痛折磨……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几个月前,事情还没到这样无可收拾的地步,几个月前,叶棠花还是那个爱粘着他的小姑娘,他心里也对叶棠花毫无感觉,几个月前,他的父母虽然算不得伉俪情深,倒也相敬如宾,哪里是如今死生不复相见的终局?几个月前,沐家又何时落到这般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