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年秋天,一辆从北京开往上海的列车上,有对男女正在小声地交谈着。
那男子40岁上下,肤色黝黑,从体型看上去高大、孔武有力,像一个莽夫,但鼻梁上那副黑框眼镜却泄露了他知识分子的身份。女子要年轻许多,脸蛋很漂亮,皮肤白皙,感觉很像一个女大学生,年龄顶多不会超过25岁。
然而,细心的人就会发现,两人左手的无名指上戴了同样的婚戒。没错,从他们交谈时彼此看对方的眼神也可以判断出,这应该是一对新婚不久的夫妇。
“道雄,究竟什么事这么急啊,刚从老家出来又要回去了。”女子用她那如葱白一样纤嫩的手指将橘子瓣上的白络撕掉,往丈夫嘴里送:”来,张嘴。“
男子橘子吞进嘴里,用牙咬了一下,将汁液挤进口腔,然后直接咽了,道:”电话也没有说清楚,反正是不回去就不行。你最近身体也不好,正好回家放个假嘛。”
女子道:“哼,北京那么多好玩的地方,休假也不会大老远跑回上海去呀。”
难怪女子会有些抱怨,那个时候没有高铁,从北京坐火车到上海最少也要花18个小时,也就是一天一夜。那时车次少,基本上都是车车爆满,而且车上的卫生条件也很差,对一个刚动过手术的人来说,确实是一种折磨。
不过,好在他们托关系弄到了两张卧铺票。那时候都是当天放票,买票要前一天吃过晚饭就去排队,一排就是一宿,而且卧铺票一般都是走内部通道,如果没有关系就只能花几倍甚至十几倍的价格去买黄牛票。
道雄对妻子的抱怨一笑置之。在他眼里,妻子就是一个小女孩,偶尔的任性也是非常可爱的。他伸手轻轻理了理妻子略有些凌乱的刘海,嘴巴凑到她的耳边轻声说道:“老婆,一路辛苦了,等回家我帮你按摩好不好。”
妻子白晳的面庞一下子就羞红了,轻轻在丈夫的肩膀上捶了一下,道:“去!”
虽然那时已经改革开放十多年,在公共场合这样亲密的举动已经见怪不怪了,但对于大学副教授的卢道雄来说还是有些不自然,他偷偷看了看其他床铺上的人,发现并没有注意他们,才放下心来。
这是一辆普快车,分上中下三个铺位,每一个小格有两排相对,共有六个铺位。道雄的铺位在左侧的中铺,妻子小洁的在他的下铺。此时,两个人都坐在下铺说话,而其他四个人有两个在睡觉,另外两个,一个在看报纸,一个在看书。
两人把一颗橘子分吃完,已经是晚上十一点,车厢里的播音喇叭发出关灯预告,道雄爬上自己的铺位睡觉去了。
第二天上午火车抵达终点上海站,两人打了一辆的士,一个多小时后回到了家中。卢道雄的父母都是普通的工人,住在单位分配的房子里。他上前敲了敲门,没有人应。
“阿爸,阿妈?”道雄叫道,敲门声又大了一些。
”怎么,不在家么?“站在身后的妻子小洁问道。按理说,这个时间应该是要准备午饭了,知道儿子媳妇回来,更不会出门了。
道雄正准备从背包里掏钥匙,防盗门突然打了一条缝,露出了父亲的半张脸。
“回来啦,你们,快进来。”父亲卢茂林把门缝开大一些,把两人让了进去。
“搞啥子么,神神叨叨的,”卢道雄看父亲的举止有点可笑,把皮箱放在一边,背包往沙发上丢,问道:“我阿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