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谷底仿佛日子过得特别快,转眼就已经在这呆了三天。连我都不禁疑惑着急起来,这若是凤离在这样的要紧关头迟迟不回京,谁料再回去时又是怎样一副光景,毕竟四皇子不会坐以待毙。势必会趁凤离消失这段时日大刀阔斧地转移他的权利,况且在他看来,凤离不是上哪儿去游玩了,而是落入崖底生死不明。
凤离却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悠然模样,我拧着眉,问他:“六爷,酝溪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在这种时刻,你在这世外桃源悠然闲度,也不惧那宫里会发生何等变故?”
凤离喝着弄邪不知从哪弄来的竹叶茶,慢条斯理放下茶盏,道:“酝溪先莫急,只静待佳音便可。”
静待佳音?
我越发迷惑不解,还想再问,凤离已经起身门朝竹楼外走去。我想了想,还是三步做两步跟了上去。
还没跟进,就听见凤离啪地一声打开了折扇,悠悠开口说了一句——
“你先回去。”
弄邪嘴里叼着草,双臂枕着头靠在树干上,一只脚还悬在空中荡啊荡,听见凤离说的话,吐出嘴里的草,扬眉道:“六爷你失足坠崖的消息已经传回了长安,相信不过多久他就会有所行动了。”
凤离还有点虚弱,轻咳了两声,一张苍白的脸更显得暇。月白长袍松松散散披着,被风一吹露出大半领口,弄邪扫了一眼他如玉的胸膛,脸有点微微红,不自在地撇过一边。又道:“六爷你就先好好休息,怎么说这跳崖之事也太乱来了。长安那边的事就先交给我,勿须操心。这些日子六爷你就在这好好休息,等时机一到,我便会来接您。”
凤离露出一个微笑,点头道:“交给你的事,我历来放心。还有,记得去邻边镇上买几套女子穿的衣衫来。”
弄邪闻言,有些不悦地瞧了他身后的我一眼,点头应道:“是……”顿了顿:“不过大家都是江湖儿女,又不是什么深闺小姐,就她事多。”
我一听这话就不干了:“我说弄邪你也太偏心了,六爷的换洗衣裳早早就准备好了,还都是他喜欢的月白锦袍。我就一件粗布麻衫,好歹还有男女之分不是!”
弄邪切了一声:“本少爷给你准备了一套就很对得起你了,还这么唧唧歪歪的。六爷是睿王殿下,千金之体,你又是谁啊你?”
好一个千金之体,我冷笑:“看不出来江湖上大名鼎鼎的邪公子,还挺会阿谀奉承嘛。”
“我阿谀奉承?!”弄邪一只脚曲起膝盖踏上树干,哼一声:“那些高官皇子们各个养尊处优,都是群酒囊饭袋。除了六爷,还有哪个能入得了本少爷的法眼!”
我恍然大悟:“你不会是喜欢六爷?”
“酝溪。”凤离见我们越说越离谱,皱着眉不悦地打断我,又对弄邪道:“邪,你也别老想着和酝溪斗嘴了。速去速回,你还要尽快赶回长安。”
弄邪不知为何脸有点红,从树上跳下来,乖乖应了一声。还不忘瞪我一眼,才飞身朝谷外而去。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他就回来了,凤离交代了几句,他居然意外地安静听着,最后又给凤离捎了好些东西回来,这才匆匆忙忙踏上了回长安的路。
我捉摸着他起先那个神情,再看前头迎风而立的俊美男子,不禁暗暗咂舌。
这个大名鼎鼎的邪公子,不会真的喜欢凤离?
不管是不是,凤离这个人还真是深不可测,越是和他相处就越觉得恐怖。仿佛什么事情都被他握在手心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所有的棋子都是有条不紊地落在他想要落在的地方。十四宠姬各个身份难测百里挑一,还有身边一直死守的系狨,如今居然连十年前赫赫有名的邪公子都甘心为他所用。
还有他安插在惊鸿里的人。
我想起魍魉给我布下的任务,拖到今日都还没有起色,被种种事情耽搁了手脚。
清风扶过,草地上一片碧绿色的涟漪缓缓滑过,一直蔓延到清澈溪流的尽头。
这日子,也不知不觉到了春日。
而不过一个冬日过去,就连我这种从小被冠上了杀人工具的杀手,都差点迷失在他那一双黑玉如墨一般的凤眼里。
他魅惑的,不过是人心而已。
可是我和他,终究也只能到这个份上了。
他是我的雇主,我是受命来接近他的杀手。我们各取所需,彼此间也只能有利益相关罢了。
他要他的皇位,我完成我的任务。
仅此而已。
那些悬崖上的铮铮誓言,说不定也只是他放出来的一个幌子罢了。生死相许的力量最为强大,风卷残云一般将我深埋在心底那些东西都给狠狠揪了起来。
可是我明明知道,他是爱不得的。
眼前的人却突然转过身来,眸中闪着捉摸不透的光芒。我来不及收回目光,正好和他四目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