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敢用手去抹,怕一只手捉不住龙头,只得拼命甩头,想把汗水甩掉。【fei su zw26nbsp;】一甩,车子就抖动,弯弯扭扭地蛇行,险象环生,吓得一些行人忙不迭地躲避,惊叫。
骑了两条马路,他就感到了吃力。背弯下来,伏在车龙头上一磕一磕地向前蹬着。每蹬一脚,他都要迸出一身油汗。他的嘴里开始喊叫,踏一脚,喊一声:“哎哟,哎哟……”
车子渐行渐慢,艰难地一戳一戳地爬行着。慢慢地,他握钢笔的手心里发红发热地痛了起来。越来越痛,快握不住龙头了。屁股也因不停地在车座在错动而疼痛难忍。嘴里更是渴得生火,呼出的热气蒸气样烫人,他却不舍得下来买一瓶冷饮喝。
他活象一只疲劳的黄牛,睁着两只可怜兮兮的眼睛,弯腰弓背地喊着号子,往前一磕一磕地蹬去。
老天没眼啊。这时候,还偏偏疯狂地发作起来。先是象压下来似的沉闷昏黑,然后突然狂风大作,吹得满世界乒乒乓乓乱响。街边的树枝狂飞起来,街上的行人都惊恐不安地往建筑物里躲避。
一道闪电猛地将黑压压的天空撕开,发出半天刺眼的白光。刹那间,“咣咣咣——”一声惊天动地的雷声在他头上炸响。
紧接着,桃子大的雨点“噼噼啪啪”地砸了下来。砸在他身上,有点凉,也有点疼。他还没不及作出反映,“哗——”大雨就从天上倒了下来,一下子将他浇得浑身精湿。
于是,狂风肆虐地裹挟着他,撕扯着他,暴雨无情地鞭打着他,浸泡着他。他被打得睁不开眼,透不过气,晕头转向地挣扎着。
他看不清前面的街道,周围的一切,都白茫茫地模糊成一片。车子象一只在风浪里颠簸的小船,在原地打转。
街上有人大声喊他躲一躲。可他的身子象浸在冷水里一样冰凉,停下来更加吃不消,街边也没有避三轮车的地方。他就索性埋下头,大口大口地吞吐着雨水,不要命地往前蹬去。
惊雷仿佛在跟踪他,一声比一声响地追着他,在他头顶上炸响。每炸一记,他都会头皮发麻,浑身惊跳起来。
最让他害怕的还是闪电。总是先于响雷在天上闪亮,将天烧着了一样白光耀眼;有时又象无数把弯弯曲曲的金剑,从乌云间劈下来,要将大地劈穿似的锐利无比,然后才是天崩地裂的一声惊雷。
一个巨大的风块挟带着暴雨,旋转着朝他扑来。车子被打得一个趔趄,猛地停住。他给噎了一大口,身子往后仰,摇摇晃晃地朝一旁倒下去,重重地摔在泥水里,翻滚着滑了很长一段。
他成了一只泥猴子,不,他是一个有文化的骆驼祥子。他不是踏的人,而是装的物,他力气不如祥子大,车技更是比祥子差得远,所以他摔跤了。
他是个摔跤的骆驼祥子!
他象一条青鱼一样躺在泥水里,扭身撅尾,许久爬不起来。大雨还在劈头盖脸地往他身上浇。
过了很久,他才拼命地支撑着身子爬起来,推了在风雨中飘摇的车子,埋下头,一瘸一拐地往前推去……
街道上只有他一个人在风雨里走。
只要不死,就得拼搏。他气喘吁吁地对自己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怕什么?他忽然生出一股大无畏的英雄气概,一边大声喊着号子,一边低头弯腰,顶风冒雨地前进着。
又推了一个多小时,他才把那车材料推到那个工地。工地上的人被他的精神所感动,喊来材料员小姚。小姚让他放了样品,过几天去听消息。
他支撑着疲软的身子骑回去,天已经黑了。风雨没击倒他的意志,却打夸了他的身体。
晚上,他发起了高烧,迷迷糊糊的,全身发冷。冷得浑身发抖,只想多盖被子。可是他伸出手抓来抓去,一样东西都抓不到。
身边又没人可支,三楼只他一个人睡在昏暗的北向小屋里。南边那间朝阳的大房间因租金贵(月租金四百元)还无人居住。他不停地抽搐着身子,咬紧牙关挺着。
好容易熬到天亮,他听住在二楼的房东起床了,就有气无力地拼命喊:“房东,房东。”
可是,喊了好几声,房东都没有听到。他知道再坚持下去,就吃不消了。但他昏昏沉沉的,头脑沉重,四肢无力,浑身象烧透了一样发烫,怎么也支撑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