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天天马不停蹄地在外面跑,一个也介绍不成,弄得惨不忍睹。有的人简直像叫花子,厚着脸皮问一些谈工程的老板要些小钱,艰难度日,却顽强地跑着,乐此不疲。有时为省一元钱的路费,要跑好几站路。跑得满头大汗,腰酸背痛,也不叫一声苦。
老刘就是这种人。他还有一个特点,就是听到风便是雨,对所谓发包方讲的话都深信不疑。而且为了急于成事,总是夸大其词。影子都没有,却说得有鼻子有眼睛。
他还一直替发包方说话,让去谈工程的人化钱请他们吃饭考察玩女人。以为这样就能接到工程了,屁。没有过硬的后台和关系,休想。
最后泡汤了,或者被骗了,他就哑巴了,摇头啧嘴了。当然,老刘比一些自以为是的人要好一些。那些介绍人,更叫人受不了。尤其是原来手里有过一点小权的人,现在没权了,老部下也都表面应付实际不睬他们了,可他们还牛皮哄哄的,动不动就要派车接送,就要住宾馆,就要好吃好喝,甚至要礼品要红包。最后关系不到位,业务谈不成,还反说人家不上路子,化钱小手小脚,没老板气派。
与他们相比,老刘确是好多了。诚恳谦和,能吃苦,又实在。所以李锦轩一直愿意跟他跑。但他不知给他介绍了多少次,一次都没有成功过。
开始都信誓旦旦真的,到后来都蔫头耷脑假的。不是不了了之,就是被骗吃骗喝。当然不是老刘在骗,而是他被人利用,无意间当了骗子的媒人和帮凶。
所以这次,李锦轩要与他叫真,与他签了一份费用风险共担的协议,才打的到发包方来。
发包方在五角场东边一幢旧楼的五层上,整整一个层面。规模不小,也有点气派。李锦轩进去时数了数,有十二间办公室。董事长室总经理室开发部工程部材料部财务部接待室会议室,一应俱全,门上都有铜牌。
办公桌上都放着各种各样的文件资料,有的还摊着蓝图。有些办公室里还靠着一些壁橱,里面也放满书籍和材料。不像一些捣浆糊公司和阿诈里人租的屋子那样,屋里空空荡荡,桌上干干净净,随时准备逃跑的样子。
谈工程,李锦轩绝对是个内行。他炼就了一双火眼金睛,假的,一眼就能看出破绽来。
这是他在上海滩交了好几万学费,化了好几年时间才学会的。现在要想骗他可没那么容易了。不像刚从乡下来的那阵,被骗子们骗得晕头转向,还总是笑着巴结他们,唯恐什么地方招待不周,或者得罪他们。
真是傻到家了。
老刘把他领到接待室坐下。接等室里有两张圆形玻璃面的桌子,和五六把轻巧的钢质椅。他刚坐下,一个年轻漂亮的小姐就泡上茶来。
他边喝茶边留心起里面的办公气氛来。
从办公气氛中嗅真假,是他化钱学到的第二项防骗本领。办公室里烟雾腾腾,陌生人进进出出,门神秘地虚掩着,里面的人三五成群地站着或坐着讲话,见人进去,面面相觑地使眼色,打暗号,说话拿腔拿调……这些都是酝酿骗局的氛围。
这里他似乎没有发现这种气氛。
一看环境,二观气氛,三察面相。李锦轩运用第三招防骗术,对来接待他的人偷偷地观颜察色。
这个人初一看,似乎有点寒碜。但越看越给人一种放心感。他五十多岁,中等个,偏瘦。穿着灰不溜秋的夹克衫,旧皮鞋。黑白头发稍乱,脸上皱纹纵横。但脸色自然平静,眼睛坦诚地看着你。说话不急不躁,没有做贼心虚的自我夸耀,也没有装腔作势的问这问那,一本正经地介绍他们公司和项目的情况,看不出多少浆糊的痕迹。
刚才从走廊过来时,他一眼扫过去,进入眼帘的十几个人中,有浆糊面相的人,好象不多。凡捣浆糊的骗子,大都是男人,西装革履,领带打得很标准。头发梳得整齐光亮,脸色不够自然,皮肤粗糙,有着夜生活过度的皱痕,看人的眼睛总是微眯着,言语过多而夸张,举止做作却要极力装出斯文,抽烟的动作潇洒,吐出的烟圈像云一样慢慢扩散……
三关基本合格后,李锦轩才开始说话:“能看看你们的资料吗?”
如果前面三关过不了,对不起,他会掉头就走,毫不留情。
老刘连忙笑着对接待人员说:“朱总,把资料给李总看看吧。”老刘讨好地叫谁都是“总”,连阿毛阿狗也是“总”,难怪现在社会上“总”们泛滥成灾。
朱总一会儿就从外面拿来一沓资料,装在一个塑料文件夹里,里面一些文件还搞了塑封。真的都是红头文件,不是复印件,而且李锦轩想看的东西应有尽有。从用地手续到立项批文,从报建文件到正式蓝图,什么都有。
说实话,李锦轩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么全的正本手续,他几乎提不出任何疑问。应该说,李锦轩看这些东西是有专业水平的,要想瞒过他,不大容易。
所以,一些手续不全的工程,他看后,常常把人问得哑口无言。他能辨别复印件的真伪,曾多次成功识破一些所谓总包骗子伪造的中标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