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毅送走两位老太太,此时老邢早已不见了踪影。
……
每天早上,范毅都要起来晨练,然后回家冲个澡再去上班。这天,范毅晨练回来的早了点,想起单位院子里、篮球架上绑着一只供保安练习的沙袋,于是干脆一路跑进了院子。时间还很早,除了保安,院子里空无一人,范毅做了几个拉伸的准备动作,然后摆好架式,一下一下,认真打起了沙袋。
一开始,权当是练习,范毅还默想着出拳的要领。打着、打着,范毅越来越投入,仿佛面前的沙袋仿佛顿时幻化成了一个具体的人休。他渐渐有股子狠劲从心底升起,不知不觉间已是打得咬牙切齿,双眼喷火,“嘿、嘿”连声,沙袋被打得“砰砰”作响。
不知何时,从办公大楼里走出来一人,正是来得更早的老邢。老邢昨晚在外过的夜,一早就到了单位,在办公室泡了壶茶水呆了一会儿,感到有点饿,正想出去吃早点,就看到了范毅在打拳。开始还想打个招呼,却发现今天的小范似乎换了一个人,浑身上下有一股说不出的狠劲,于是打消了念头,静静地走了过去。
……
过了几天,一天早上,范毅吃完早点刚出电梯,一眼就看到九楼的中会议室门大开着,范毅好奇地走过去一看,有两位保洁员正在打扫。范毅随口问到:“今天是要开会吗?”
一位大婶抬头说:“是崔局长要用会议室。”
哦,范毅想起来了,今天是每季一次的局长接待ri,轮到崔局长当班,通知前天就经已发了。
所谓局长接待ri,就是每个季度由一名局领导值班,倾听局里每位职工的心声,可以是问题、意见、建议甚至是报怨和投诉等等。可实际上,除非万不得已,基本没人去享受过这种单独被局领导接见的待遇,甚至在这一天,大家都会心照不宣地反而要尽量避免在九楼出现,以免被人误会为是去拍马屁或者是去打小报告。所以,这一天,反倒成了当班局领导们不可多得的清静ri,可以安安静静看看文件而不用当心被琐事打扰。
范毅知道崔副局长一会就会上楼,忙迅速地将办公室打扫、整理干净,装模作样地坐在办公桌前看资料。果然,一会儿的功夫,崔局长由一位秘书陪着从门前走了过去,此时,老施还在食堂里神聊没有上来。
秘书走后不久,老施终于上来了,一出电梯,他蹑手蹑脚进了办公室,坐下后指了指其实根本就看不见的九楼中会议室,小声问:“崔局长来了?”
范毅点头说:“来了。”
老施泡了一杯茶,冲范毅点点头,小心地端着杯子走出了办公室,又不知跑到哪里继续神侃去了。
范毅专心地看了一阵手边的资料,又认真整理整理了各类文件。听得电梯门“叮”地一响,以为是老施回来了,却见出来的原来是一个陌生的老头,提着一个大包从范毅门前大步而过。一会儿后,中会议室就有了动静,不一阵,似乎寒暄过后坐下来在谈正事了,那边逐渐安静了下来。
范毅定了定神,正想重新拿起资料来看,忽然想到自己私人购买的笔记本电脑就放在办公桌上,要是不巧被崔局长看到了,似乎感觉不太好,于是站起身忙着收拾,突然,会议室那边却传来了越来越大的声音。
“你先冷静点,坐下来说嘛。”这是崔局长的声音。
“我都来过多少次了,你们为什么不给解决?我们是小老百姓,没有那么多的时间陪你们玩,今天你给个痛快话,到底能办不能办?”
“老谢,你要讲道理嘛,能办的,自然给你办;不能办的,你再来多少次,也同样不能为你办!”
“怎么不能办?我们奉公守法,安安分分做生意纳税,为什么就不能办?”
“老谢,给你解释过多少回了嘛,你的这种要求是国家政策不允许的嘛,我们没有权力给你一个人搞特殊嘛。”
范毅小心翼翼地走到办公室门口静静地听了听,听不大懂,似乎两人正在争论着一项什么税收政策。范毅心想,惭愧啊惭愧,回头是得加强加强税收业务方面的学习了,否则在局里就跟个白痴也差不了多少了,连人家在讲什么都听不懂嘛。
老谢是省局的老熟人了。家里办了一个小厂,不知道听谁说少数民族办的企业可以免税,老谢于是找上了税务局,国税、地税均找,先找县局、后来是市局,最后就只找省局了,每次到省城办事,总要到省国税局、省地税局去要求免税。还给省里、总局都写了控诉信,一开始,上头还很重视,后来发现老谢纯属胡搅蛮缠,时间久了,也就都不大理他了。领导部门可以不管,可税务局却不能不理他,从一般办事员到局长,老谢均是找过的,最后局里被缠得实在是受不了,约定俗成,基本就固定由法规处负责接待。法规处处长也被老谢搞得无法了,最后只好劝他说:“老谢,你可以走司法渠道嘛。你可以去法院告我们嘛,你总应该相信人民法院,你让法院来判,让法院来为你讨还公道,好不好?”
老谢却不愿意,其实他心里也知道打官司多半要输,不如这么蘑菇着自己还有希望,于是一直就这么软磨硬泡着,不依不饶,搞得省局有关人员、特别是业务部门的工作人员,人人谈老谢而se变。
范毅不知这其中的来龙去脉,但明显听得出崔副局长已经到了即将就要发作的边沿,而这位老谢翻来覆去就是那么几句车轱辘话,让人听下来,似乎又都是在强词夺理。
范毅想,不管自己现在做的是什么工作,好歹还算是办公室的秘书,为领导分忧解愁也是份内的事,于是连忙回屋cao起老邢桌上的电话,就给办公室倪副主任打电话,准备如实报告一下。
电话通了,却没人接。
其实,倪副主任此时人就在办公室,他看了看来电显示,想起这是九楼的电话,又想起今天是倪副局长在值班,前后想了想,拿起桌上一份需要送给魏局长审阅的文件夹,干脆起身关上办公室大门,走了。
这边老谢的声音更大了,崔副局长明显在努力克制,还在一个劲儿地做着毫无效果的解释说服工作。
范毅想了想,有了主意。他大步走向了会议室,站在门口,大大方方敲了敲门,大声说:“崔局长,刚才接到省zheng fu通知,让您现在立刻赶过去开个会。”
会议室里的两人都楞了愣,崔局长首先反映过来,一边收拾桌上的文件,一边站起来说:“老谢,你看,今天我得去开会,你的问题,咱们改天再聊,好不好?。小范,请你把老谢带到法规处去,由王处长具体负责接待解决嘛。”
老谢现在也不得不跟着向外走,可口里还在说:“崔局长,我的问题只要不解决,我还是要来找你们的。”
崔局长笑着向电梯走,口里说:“你这个老谢哪、不要太顽固嘛。”同时满含深意地看了看范毅,眼睛里充满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