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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声再见(2 / 2)

莎士比亚还在记帐,三个红色的光点,从他乱糟糟的头发的阴影处,缓缓地移出来,掠过他的身体,掠过他的眼睛,再他的瞳孔中停顿了一会儿,消失了。

他无动于衷地写完这一行最后几个数字。

桌上老式的收音机吗,忽然“咔嗒”一声,自动放出了调频的雪花音,沙哑地嘶嘶响着。

随后,收音机在某个频率上停了下来。

一个火车站播报员一样漠然的男声,用平板的声音说:

“我的主人要我转达给您,他对于您‘三把枪指着都没用’的忠诚,和莽撞到极点的愚蠢感到敬佩,您的妻子我们会妥善安置……在游戏结束之前,请保持身体健康。”

……

莎士比亚握着笔,顿了一会儿,慢慢地把笔放在桌子上。

他揪住自己一个星期没洗的纠结头发——他的妻子萨蒂亚不在,他时常会忘记个人清洁这回事。

枪?死亡?

不,他从战场归来,他从不害怕这些。

只是……

方才在和那个法国小姑娘说话的时候,那些可怕的人用小小的激光灯,在她背后的墙上,投下了一张照片的投影。

那是他的妻子,被人绑在坚硬的木头椅子上,嘴巴上塞着布条,一把黝黑的枪,插.入她黝黑的长发。

他不该说出艾瑞希的医院地址的……如果有人不惜绑架萨蒂亚,只为了让他向这个法国女孩透露艾瑞希的信息,这件事肯定不是他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

……朋友的遗言和妻子的安危,如何抉择?

……

莎士比亚忽然站起来,把桌子上的收音机放在桌子的边缘,从旁边拿出一根钓鱼竿,像打斯诺克球一样,轻轻地一推。

雪花音停止了,老的散架的收音机就掉下去。

这回,终于四分五裂。

“萨蒂亚……”

莎士比亚做回座位,在桌子旁静默良久,才抱着头,轻声地对着空气说:

“萨蒂亚……萨蒂亚啊。”

圣玛丽医院楼下。

路德维希已经在大厅里转了两圈了,来来往往的医生和护士见多了她这样的人,爱理不理地从她身边经过。

近乡情更怯,真是一点都不假。

手机震动了一下,路德维希拿出来看了看,居然是夏洛克的……在他送她手机后,这是他第一次给她发短信。

“地点?sh”

路德维希很快地回了一句:“圣玛丽医院。”

想了想,又发了一句:“我会自己回去。”

大门外,伦敦半个小时前还是阳光灿烂,此刻,却开始渐渐转阴了。

一个小姑娘手上拿着一捧百合走过来,淡金色的长发,梳着两条麻花辫。

路德维希惊讶地看着她:“你想让我买你的花吗?”

小姑娘摇了摇头,脸色苍白,低低地说:

“是送给你的……这是妈妈送给我的花,但它太重了,我拿不动,妈妈说我病得很重。”

路德维希看着她瘦小单薄的身影,皱眉:“你妈妈呢?”

“妈妈刚才走了,我找不到她,也找不到医生。”

她仰起小小的脸:

“我把花送给你,我在这里等爸爸。”

路德维希看着她透明的耳朵,苍白的嘴唇,和小小的、削瘦的面庞。

她沉默地接过了那一大捧百合,低头在小姑娘的脸上吻了一下:

“谢谢你。”

有什么好害怕的呢,无论他会不会死去,人总是要见的……即便安和真的病重得要死去了,难道她不帮他主持葬礼么?

他们家的人,即便病死,也要像庄子一样鼓盆而歌,开开心心的。

路德维希没有坐电梯,慢慢地爬到了七层。

左数第三十三个房间。

她调整了一下呼吸,推开门。

这是单人的vip病房,居然安了落地窗,房间里窗明几净,床头上摆了一只孤伶伶的小碟子,小碟子里养着几块色彩斑斓的石头,旁边一只空花瓶。

半明半寐的日光,薄纱一样。

艾瑞希半倚在病床上,栗子色的头发,显得他的脸色更为苍白。

薄薄得少年,薄薄的身影……笼在那一层薄薄的日光中,明亮得,就要消失。

他不紧不慢地看着书,逐字逐句地研读。

一页页书纸,在他手里慢慢地,温柔地翻过。

……

她怔怔地望着他。

手里的花那样重,重得她一只手拿不住,换了两只手来拿。

……从来没有哪一刻,她如此清晰的意识到,她眼前这个男人,这个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小哥哥,就要……死了。

段安和听到开门的声响,并没有抬头,只是淡淡地说:

“麻烦了,午餐放在书桌上就好。”

他说的是标准的法语。

路德维希顿了一会儿,走到他床边,把百合拆开,一枝一枝插到那个空空的玻璃花瓶里。

段安和许久没有听见有人回答,抬起头。

然后他清淡的目光,凝固了。

路德维希理了理百合的枝条,看着他笑了,也用法语说:

“你这是什么表情啊,这么失望?我比医院的标准午餐长得漂亮多了好吗?”

段安和眨了眨眼睛。

慢慢地,慢慢地……他细长的眼睛里,逐渐漫上了一层日光,清亮而透彻,嘴角也弯了起来。

“只是有点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他有些难以置信地捂住额头,半晌笑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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