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徐离就得知了叶二奶奶“产子”的消息。
手里沾满了朱砂的御笔一顿,悬在半空,----让自己心爱的女人,养胎一年为别的男人生下孩子,要不是自己亲身经历的事,只怕难以相信会有这样的傻子!
没错,自己就是天底下最傻的傻子!
风里来、雨里去,哪怕刀光剑影,哪怕血色漫天,自己从来都是无所畏惧,却唯独害怕她死,为了一个如此虚情假意的女人,这般拿不起又放不下。
----自己果真是病入膏肓了,走火入魔了!
徐离的关节微微发白,手上御笔不自控的往奏折上一顿,落下一大笔红色墨迹,像是血色一样让人触目惊心!
“下去罢。”他的声音却是淡淡的,无波无澜。
能在皇帝面前当差,还能被吩咐去办这等机密事的人,都有一万个心眼子,皇帝的声音很平静,但是能感觉到一丝情绪不佳。
“是。”那宫人没敢抬头,赶忙应声退了出去。
没多会,又有另外一个宫人进来回话,“启禀皇上,胶东侯夫人求见皇后娘娘,眼下正在一起说着话。”
自从月初皇帝和薛氏争吵之后,她便一“病”不起了。
如今薛延平夫妇都已经故去,薛氏只剩薛沛这么一个胞弟,他听闻姐姐病了,让自己的夫人进宫探病,也是情理之中。
不过去年薛沛封为胶东侯的时候,他才十三岁,没过几个月就娶了一位夫人,年纪比他还要大三岁,乃是薛延平的旧部之女。与其说是薛沛娶了一位夫人,倒不如说是用来进宫联系皇后用的,毕竟没有女眷的话,可就不方便后宫行走了。
徐离心里清楚这一节,但是薛家的旧部还需要时间安抚,况且薛氏在名分上仍是皇后,应有的体面还是要给,实在不好做的太过了。
再说拦着一个妇人不让进宫,也叫人笑话。
因而只是问道:“可有带什么东西进宫?”
“带了。”宫人躬着身子,回道:“胶东侯夫人带了几盒子八宝斋的糕点,都已经检查过了,并没有藏匿别的可疑之物。”
徐离微微皱眉,想了想,另外叫了人吩咐道:“去跟沈贵人和公孙贵人说一声,眼下天气冷暖不定,别乱吃东西闹了肚子。”
别的自己都不在意,子嗣却是最要紧的。
想起子嗣,不免又想起住在观澜阁的那个女人,心中微微一沉,离了书案走到里面小憩的内间,打开那个上了锁的箱子。
在继水果系列的荷包之后,又陆续收到了花卉系列、动物系列、文房四宝系列,根本就没有一个能用的!这些犹还可恕,无非是新鲜古怪一点罢了。
但是最近这几个……,徐离顺手拿起一个荷包,上面一个乌龟壳盖子,下面两个圆溜溜的轱辘,这是什么东西?还有这个……,看着似鱼非鱼,还长了一对翅膀的,又是个什么玩意儿?!
为什么跟帆船是一个系列?完全看不懂。
徐离甚至怀疑,那个可恶的女人是不是已经疯了?因此特意叫了安置在观澜阁的人回来,细细问询一番,却说是护国长公主一切正常。
正常?看来她是玩得很开心了?
----那就继续玩好了!
“啪”的一声,徐离重重的合上了那个箱子,而与此同时,胶东侯夫人正把一碟碟点心端了出来,轻轻地放在桌子上面。
薛皇后看得皱眉,不耐烦道:“谁要吃这些小玩意儿了?”
“皇后娘娘。”胶东侯夫人年纪比她要小一些,气度反倒沉稳不少,微笑道:“这些都是我们侯爷的一番心意。”又道:“侯爷还有几句话,要妾身转告皇后娘娘。”
“说吧。”对唯一的弟弟,薛皇后总算多了几分耐心。
胶东侯夫人微微一笑,“请皇后娘娘先恕罪,后面的话妾身才敢说。”待到对方烦躁的点了头,压低声音,“容妾问一句,如今皇上可还有临幸过娘娘?”
薛皇后的脸顿时开了染房,柳眉倒竖、杏眼圆瞪,“你放肆!这种话,怎么可能是沛儿问出来的?!你是不是疯了?”
胶东侯夫人神色平静,“的确是侯爷让妾身问的。”又道:“现在大家都是在刀口上过日子,妾身亦是一样,怎敢拿娘娘来做消遣?侯爷不方便进宫,娘娘有什么话、有什么心事,和妾身这个弟妹说是一样的。”
这“弟妹”二字,倒是把薛皇后的眼泪勾出来了。
她忍不住眼泪“扑扑”的往下掉,想起惨死的父亲,病故的母亲,自己的亲人一个一个离去,只剩下弟弟这么一点血脉了。
心中怨恨交织,哽咽道:“皇上他……,是不会再让我生孩子的了。”
胶东侯夫人眼里闪过一丝黯然,倒也没有多惊动,像是早已在预料之中一般,等着皇后哭了一阵,然后才道:“既如此,那娘娘就要仔细听我说了。”
薛皇后茫然抬起泪眼,“你说……,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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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光明媚,碧空白云宛若水洗一般澄澈,仿似一块美玉。
顾莲搭着合欢的手,出了门,深深的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回头笑道:“总算是可以出来透透气了。”
“是啊。”合欢扶着她下了台阶,低头之间,偷偷看了一眼,现如今长公主的肚子已经完全不显,----好像那个孩子从未存在过似的。
长公主不光人长得好,而且待下人们又温柔又亲近,是个一等一的好主子,怎地偏偏怎么命苦?年少守寡不说,二嫁的驸马居然风流成性去找粉头,好不容易义绝,又怀上了驸马的孩子,只能偷偷生下来送走,真是可怜啊。
罢了,不要再勾起长公主的伤心事了。
灵犀搬来了长长的竹条长椅,顾莲躺在上面,迎着微风、嗅着花香,轻轻的闭上了眼睛,感受那春光无限好的怡然悠闲。
窦妈妈拿了一块绣花薄袄出来,放在她的肚子上,说道:“这个月份瞧着暖和,可是树荫下还是有寒气的,千万别大意了。”
“嗯。”顾莲依旧合着眼睛,老老实实盖了,双手放在肚子上,像那些闺阁小儿女一般浅笑,“知道,妈妈待我最好了。”
惹得合欢、灵犀等人一起抿嘴儿笑。
窦妈妈也笑,“公主听劝就好,不必给奴婢这老脸上贴金。”
心下却是有点焦急,怎地孩子生了,月子也坐完了,皇帝那边还是没有动静?难不成宫里的美人太多,把观澜阁这位给忘了?可是论容貌气韵,宫里的那些娇花软玉又怎比得上这位?还是说……,委实被这位生孩子的事给气着了。
顾莲像是长了眼睛在身上似的,甚至可以看透人心,闭着眼,伸手握住了窦妈妈的手,轻声笑问:“妈妈你说,我们现在过得可是神仙一般的日子?不知道你们心里是怎么想的,反正我觉得现在很好,说起来……,算得上是我这辈子最清净的时光了。”
如果自己能够一辈子老死在这儿。
真的,真的没有什么不好的,……穿金戴银、呼奴唤婢,没有任何约束,不用去看别人的脸色,猜测别人的心思,还有窦妈妈和合欢她们陪伴着,也谈不上寂寞,自己还有什么可求的呢。
唯一的心愿,就是希望叶东海能待一双儿女好点罢了。
至于徐离,让他去跟后宫佳丽们相爱相杀吧。
或许是徐离感应到了她的心声,还是别的什么,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宫里仍然没有任何动静,甚至连上山要荷包的宫人都不再来了。
日子一晃,又是三个月时光匆匆过去。
比起顾莲的悠然自得,薛皇后就十分坐不住了,简直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整天肝火“蹭蹭蹭”地往上冒,看什么都不顺眼。
可是弟妹的那番话又在耳边萦绕,“此事能成则成,千万不要勉强……,实在不行还可以另寻法子,切勿自乱阵脚坏了事。”
什么狗屁法子?!什么破烂东西?!
这都三个月的时间过去了,沈氏、公孙氏的肚子还是好好的,而且沈氏的肚子越来越大,大得过分,据说有可能怀了一对双生子!
薛皇后自己在屋里咬牙切齿半晌,忍了又忍,还是没有忍住走到了前厅,撵了宫人们到门外去,自己盯着那两个漂亮的雕漆食盒出神。
----到底有没有用?破木头疙瘩!
想扔了,又舍不得,因为自己想不出更好的法子,来报复丈夫,----如果这件事能够办成了的话,也算是雪了自己心头之恨!
可惜的是,丈夫一向都是谨慎细致的很,从不在自己这里吃东西、用东西,即便偶尔过来装样子留宿,也不跟自己同屋,甚至连床褥被子都是每次自带!
而且自从那次自己赌气吵架以后,他干脆就再也不来了。
自己以前怎么就这么笨?以前只会傻乎乎的跟他吵架,就没有想着报仇,要是早点能做一点什么手脚,让他不知不觉的断子绝孙才好呢。
哼……,他不是不想让自己生吗?那就让那些女人,全部都生不出来!让他一辈子都没有儿子!算他徐离断子绝孙!!
----可是为什么还不见效?
如此坐立不稳、寝食难安的,过了半个月,薛皇后终于看到了一点希望,----公孙柔的胎像不好了。
可是她这胎像一有问题,皇帝和皇太后都让她休养,再也不往自己这里来请安,那两个盒子的作用就失了效,----要是最后功败垂成,岂不可惜了?
薛皇后想出了一个计策,自己可以让人装上点心把食盒送过去,公孙贵人肯定是不会吃点心,但只要那个特殊盒子留下就可以了。
却被薛妈妈制止了,连连摇头,“太明显了。”劝道:“这两个雕花食盒当摆设,旁人可能还不留意,但毕竟放了几个月,那些贵人们都是见过的了。眼下公孙贵人的胎像又不好,娘娘赶着这个关头送东西过去,公孙贵人肯定会起疑心的,万一……,不行、不行,绝不能这么犯险!”
其实连胶东侯的这个主意,薛妈妈亦是不赞同,----这弄不好不仅会加速死亡,而且小姐本身也会受到影响,将来……,很可能会随之一起受损不孕。
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可是偏偏小姐信了,信了胶东侯夫妇的那番话,说什么皇帝反正不让她生,将来是死是活都不知道,还不如拼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