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真?”叶宜复又欢喜起来。
叶东海笑了笑,“二叔什么时候哄过你?”虽然心里关心侄女,嘴上却没有太多闲话可说,讲了几句,便道:“离你出嫁的日子还早,即便提前动身也得下个月,你先回去,等都准备好了再说。”
“嗯,二叔歇着。”叶宜微微羞赧,欠了欠身出去了。
“爹!”冷不丁的,七七从侧门蹿了出来,“大姐真的要嫁去京城啊?那爹你可要说话算话,早点打算,将来好接大姐再回长清来。”又问,“大姐嫁去京城的话,咱们是不是可以也跟着去?”嘟了嘟嘴,“说起来,我都好久没有回去看过了。”
叶东海不想回京城,但是却不方便跟女儿解释原因,只是打岔道:“你如今一天大似一天,怎地还是玩心不改?”倒还真有一些担心,“毕竟你是姑娘家,不是小子。小时候跟着爹四处乱走,还没什么,大姑娘再不安定总是不妥。”
万一被将来的婆家知道了,多半不喜。
继而不由哑然失笑,女儿才得六岁,自己怎么就想到她要嫁人了?不过就是这么想一想,便是万分不舍得。
心下打定主意,将来一定要把女儿嫁得近一点儿。
七七哪里知道父亲这么多想头?只是缠着他撒娇道:“不是爹你自己说,什么‘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的吗?还有啊,我跟小姐妹们一起玩的时候,她们听我说起外面的地方,都好生羡慕呢。”
叶东海笑道:“我家七七,本来就比别人家的姑娘厉害。”
七七抿嘴一笑,“爹你不会想说,全都是因为遗传了你吧?”
因为叶东海性子温和,加上一双儿女没有母亲照顾,他便充当了亦父亦母的角色,同时亦师亦友。而且七七本来就性子早慧、大方稳重,平日里不仅懂事,还能帮着父亲约束宥哥儿,因而父女俩的关系十分亲近。
叶东海被她逗得一笑,“你这个小鬼灵精!嘴上伶俐不饶人,就像……”想到心里的那个人,不由顿住,“像个大人一样。”
“爹,我们也去京城吧。”七七没有留意到父亲细微的变化,继续说道:“前些日子宥哥儿还问起他娘呢,要是咱们去了京城,就正好可以看看蝉丫姑姑。”
她从来就没有喊过黄蝉为母亲,习惯遗留至今。
叶东海听了,心里不是太好受。
不为黄蝉,而是儿子不知道亲生母亲是谁。
七七又道:“对啦,我还想去给公主姑姑上个坟呢。”
“什么?”叶东海闻言一震,“你……,怎么会有这样的念头?”私下以为,当时女儿年纪小,又过了这么两年,早就应该忘记了才对。
“公主姑姑对我很好啊。”七七没有太多心思,只当生母是记忆里一个美好回忆,“她长得好、又温柔,每次我过生辰的时候,都亲手给我做漂亮的衣服穿呢。”跺了跺脚,“再说了,爹你和公主姑姑成过亲,我们还一起住了一段时间,我还喊过她母亲啊。”
这下子,叶东海是彻底的震惊了。
“你居然记得两岁时的事情?!”
“是啊,我记得。”七七一脸骄傲得意,“我厉害吧!”挺了挺小身板,“其实我还记得更早的呢。”她道:“那时候李奶奶抱着我去皇宫里玩儿,有一个长得很高大的叔叔过来抱我,别人都喊他皇上……”说着,不免有一点小小兴奋,“爹,我小时候还见过皇上呢!”
叶东海不仅兴奋不起来,反而吃惊不已,甚至……,有一点小小担心,当时不会发生了什么凶险吧?可是又有一点点期盼,盼着女儿能够回忆过往之事,带出妻子的一些残留片段。
七七倒是没有辜负父亲,回忆道:“当时皇上抱着我走得很快,跟我说,要带我去一个好地方,有很多小花和蝴蝶。”继而一声惋惜,“可惜后来公主姑姑跌倒了,皇上就把我放下,然后抱着公主姑姑走了。”
叶东海的目光渐渐亮了起来。
女儿这段平淡的回忆叙述背后,隐藏的却是惊心动魄。
试想莲娘怎么会无端端的跌倒?可见当时情急,她为了追上徐离所以才……,不!甚至有可能是……,故意跌倒!
这样的话,徐离就会停下来了。
对,一定是这样。
她好傻……
七七到底年纪不大,懂事归懂事,对于大人情绪的微妙变化并没留意,而是自顾自说道:“所以要是回京城的话,我想去公主姑姑的坟头看一看。”又担心,“听说皇宫里面的那些人规矩大,不知道让不让我去呢?不过没关系,他们不让,我就远远的找个地方上一炷香,尽了心意就行了。”
叶东海听得心头一酸,难受起来。
不过父女俩不知道,那规模宏大的护国长公主坟茔,里面只有一具空棺罢了。
而此刻,叶东海做了一个决定。
“你说得对。”他道:“等你大姐回京出嫁的时候,我们去送亲,爹带着你和宥哥儿一起去。”不论如何,去给她的坟头上一炷香,也是应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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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十一月初二,是乐宁长公主徐姝的二十岁生辰。
皇宫内的热闹布置和排场自不必说,宫外的皇室宗亲和外命妇们,亦是盛装打扮准备进宫道贺,----如今可就只剩下这一位长公主了。
她是皇帝唯一的胞妹,太后跟前最最得宠的小女儿,千金万贵的,别说旁人难以望其项背,就算是皇帝膝下的三位年幼公主,也是远远不及。
所以,就算像徐宪的两个女儿,大郡主和二郡主这样矜贵的身份,为了恭贺姑姑的寿诞,一样精心准备了礼物,一大早就早早起来收拾。
趁着无人,二郡主悄声问道:“姐姐,你说大姑姑她……”
“不许说!”大郡主性子更稳重一些,当即打断妹妹,“你怎地又提起这茬儿?是能提的么?叫人知道了,就算是你我也难摘干净!”
“知道。”二郡主嘟了嘟嘴,“我就在姐姐跟前提一提。”叹了口气,“她真可怜,最后跟二婶婶闹成那样,她死了,二婶婶也死了。”
“行了,别瞎操心了。”
“好好好,我不说她。”二郡主转了话头,“不是说三妹妹才病了吗?那要这样,今天可没法子进宫了。”
她口中的三妹妹,是徐策唯一的女儿三郡主淑姐儿。
端敬王妃被赐死以后,身边的积年旧仆也因牵连而被处死,整个端敬王府的下人都换了一遍,----留下徐策的三个孩子,最大的,今年不过才十岁,一团孩子气,全部依赖皇帝派去的人照顾过活。
虽说皇帝不曾刻薄过侄儿侄女,但是父亲远离、母亲亡故,身边熟悉的人也统统被换掉,想来日子不会舒心就是了。
“淑姐儿病得巧,别说她了。”大郡主皱了皱眉头,有些担心,二叔那一脉已经被皇帝忌讳,淑姐儿他们的将来,比自己和弟妹这种无父无母的还要糟,小小年纪,活得战战兢兢的真是可怜。
想来淑姐儿和她身边的人,断然不敢故意装病,要么是凑巧了,要么……,是皇帝不想让她进宫。而后者,又可以分为两层脉络。其一,是皇帝厌烦江陵王这一脉;其二,会不会是皇宫里面有忌讳?所以不想让淑姐儿看见。
这一年多,京城里面虽然平平静静的。
可是自己和妹妹都怀疑过,那个“大姑姑”可能没有死,毕竟叔叔看得那么紧,怎么会轻易让她死掉?她身边的人都是死人吗?连个主子都看不好,脑袋还要不要?可是怀疑归怀疑,却是再也没有见过她了。
想到这里,不由叮嘱妹妹,“今儿进宫,可要仔细谨慎一些。”
“知道了。”二郡主虽然同样年幼丧父丧母,但是在姐姐的呵护之下,性子要相对开朗活泼一些,笑嘻嘻道:“如今姐姐订了亲,越发稳重了。”眨了眨眼,“我说姐姐今天这般严厉,不为别的,只为小姑姑府里的梁大统领,是咱们大姑爷的亲哥哥,也要格外仔细一些呀。”
郡主不同于公主,成亲以后,没有单独的府邸可以居住,是要跟着公婆一起过日子的,----孝敬婆婆、相夫教子,与寻常女子并无不同。
不过是身份矜贵一些,有皇室撑腰,婆家的人尊敬客气几分罢了。
大郡主皱了皱眉,刚想喝斥妹妹几句,可是一想到自己嫁了人,姐妹之间就难得如此亲近,不免浮起一阵心酸。
把那些训斥的话咽了下去,转而道:“敏姐儿,将来我去了梁家做媳妇,虽是郡主,可到底没有父母给自己撑腰,皇上和皇祖母再好,都是隔了一层。”她道:“所以,我是要守着规矩过日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