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他并不知道,苏牧作此打扮并非为了装腔乔样,而是因为宽松的衣物,能够掩盖他因身上伤势带来的不适动作。
不过这洞箫嘛,就显得矫揉造作一些了,只是在这个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年代,文人附庸风雅根本算不得什么,巧兮一曲荡气回肠的《望甲止息》之后,也有很多文人开始佩戴绣剑出行呢。
苏牧与巧兮并没有想象之中那般熟稔,两人也是翩翩行礼,浅尝辄止,并无太多暧昧,倒是席间那些书生文人一改往日对苏牧的轻慢与鄙夷,纷纷上前来见礼。
又有人旧事重提,将他的《人面桃花》和端午佳作拿出来吹捧,俨然将苏牧当成了我辈中人。
看到这里,周甫彦的脸色变冷了下来,这些人未尝没有相互吹捧之嫌,其实文人圈子也都这般,多参加几次这等诗会雅集,名气也便渐渐地提升起来了。
可苏牧这等样的人,他的作品得以宣扬开来,却有着让人匪夷所思的地方,因为无论桃园诗会,还是重午佳节的思凡楼画舫,他都并未到场,怎么就成了他们当中的一员了?
更让人忿忿的是,重午雅会之时,与提学官范文阳坐了首席的大儒陈公望,居然也有到场!
这位陈公望乃杭州文坛耆宿样的人物,他怎么与苏牧扯上的交情,诸人也是一头雾水,不过这个事情上,连苏牧自己都觉得有些讶异,并不清楚陈公望为何会对自己另眼相看。
在座的诸位见得陈公望莅临,自是起身见礼,又是好一番热闹,思凡楼的妈妈也过来陪笑了一番,还送了一坛上好的美酒,巧兮又让相熟的姐妹到宴席上来表演歌舞,宴会便拉开了帷幕。
苏牧今日少有豁达,大有不醉不归之势,喝酒行令也是来者不拒,仿佛换了一身装扮之后,便果真成了狷狂轻疏的魏晋狂士一般。
只是这等姿态很快就破了功,因为席间陈公望半开玩笑地说:“兼之既然手持洞箫,想来必精此道,何不吹奏一曲,为雅会助兴?”
他们这边动静也不小,周甫彦又有心关注,听得陈公望这么一说,他也是竖起耳朵来听,却只听得苏牧带着七八分醉意,毫不羞愧地答道:“这等物事,不过是装点门面罢了,诸位手持折扇,可是为了扇风纳凉?还有街上佩戴绣剑的,可是为了拼斗杀人?”
“你啊!只知一味胡诌!哈哈哈!”陈公望微微愕然,但很快便哈哈大笑起来,显然也觉着苏牧这话有趣又在理,旁人自是陪着乐呵,巧兮倒是饶有兴趣地偷看了苏牧几眼。
陈公望察言观色,便开口说道:“似你这般只是附庸风雅,可巧兮姑娘却是货真价实的大家,丝竹管弦无一不精,今夜适逢其会,我等可以大饱耳福咯!”
苏牧闻言,别有深意地看了巧兮一眼,只是呵呵笑道:“巧兮姑娘的技艺,苏某可是早有领教了的…”
巧兮顿时想起芙蓉楼出丑之事,脸色不由尴尬起来,不过此事于她而言并未有太多的挫败,因为她的技艺是没甚纰漏处的,只是受众太过粗鄙罢了,为了此事,芙蓉楼的妈妈还特地来思凡楼解释道歉了。
回想起来,若非有芙蓉楼一行,也不会有苏牧替她解围这一节,她自然也不可能在思凡楼表演那首曲子,也便不会有今日的名声鹊起了,只能说这一切都是因缘际会则已。
念及此处,她也只是掩嘴一笑道:“苏公子尽是嘲弄妾身,是夜情形不同,今夜妾身依然准备妥当,定教公子耳目一新!”
苏牧见得巧兮落落大方,心中也生出好感来,借着酒意便作礼道:“即使如此,便是苏牧的福分了,且看看巧兮姑娘的好手段,哈哈!”
众人听说巧兮要表演了,便纷纷捧场,但见美人一身盛装的巧兮动人心魄,婀娜袅袅,香气诱人,真真是赏心悦目至极。
待得巧兮的嗓音轻柔柔响起,席间便安静了下来,只剩下巧兮的歌声与丝竹的伴奏声,如两只纯白的云雀,争相在青天白云间飞翔,辗转悠扬,仿佛将人的心魄都带离了此间。
苏牧微微闭目,手指轻轻叩击在洞箫之上,和着拍子,颇为陶醉,而陈公望却悄悄凑了过来,朝苏牧轻声道:“贤侄,今日除了巧兮之答谢,老夫亦有一事相商,顺便引荐贤侄见一个人…”
苏牧慢慢睁开眼睛,轻笑道:“陈公有命,岂敢不从。”
他早已料到,似陈公望这等样的人物,若是替虞白芍出面也就罢了,巧兮这等级别的青楼女子,若非陈公望自己别有所图,想要请动陈公望其实并不容易的。
只是对于陈公望为何要如此隐秘的邀请自己,所见者又是何人,苏牧便是毫无头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