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药师几乎将人力资源用到了极致,本来信心有些不足的三千人,顿时生出了无尽的勇气来。
这是他们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见证郭药师的用兵本事,不得不承认,跟着这样的将领拼命,安全感会变得更加的厚重。
种师道在幽州拖延着萧干,这给了郭药师很大的施展时间,足以让这些民夫挖出纵横数里的深沟宽壑。
而他们又就地取材,在战壕的后头立起了拒马和鹿角,更设置了无数的陷坑,为了保住居庸关,他们也是施展浑身解数,倾尽了全力。
前方的斥候不断传来消息,郭药师知道,萧干的大军终于要回来,决战的时刻就在眼前了。
他终于打开了武库,因为做完了这一切之后,他们已经成为了郭药师的“帮凶”,这些民壮难道还能奢望萧干会放过他们?
帮着郭药师做足了前期准备工作的这些民壮,无异于向郭药师递上了投名状,他们这一次是真的再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了。
即便萧干在的时候,这些北地汉儿也未曾受到过如此的信赖,所以当郭药师将这些衣甲刀枪发到他们的手中之时,他们恍惚记得,原来自己的骨子里,终究流着汉人的血脉。
北地汉儿其实并不太在意谁来统治这片土地,他们对大焱的归属感并没有想象之中那么强烈,很多人甚至不太愿意看到大焱来收复燕云。
因为他们已经习惯了这种和平和安定,他们要的只是过日子,谁发动战争,谁就是他们的敌人。
可直到这一刻,直到郭药师这个曾经投靠辽人的汉人,将兵器发放到他们的手中。
他们才猛然醒悟过来,安安定定地当奴隶,安安定定被人当羊豢养起来,时不时来割你的毛,喝你的奶,虽然你能够活很久,却丧失了做人的尊严。
而他们终究不是异族,终究不是为了增加部族人口,就可以让路过的男人随便钻帐篷,不是为了活下去,就能够承受所有屈辱,不是为了繁衍后代,在兄长死后,将嫂子当成自己的妻子,将侄儿当成自己儿子的异族。
他们是汉人,即便他们再不愿意承认,他们的骨子里头,仍旧有两个字比生命还要重要,那就是尊严!
这或许就是汉人与北方游牧异族的最大不同之处,这些异族人在获得了强大的力量之后,才会关心自己的尊严,并将尊严视为不可侵犯和亵渎的东西,那并不是尊严,而是权势作祟。
可汉人却能够在没有反抗之力时,仍旧将尊严当成最神圣而不可亵渎的东西,甚至为了尊严,可以义无反顾地去死!
这就是区别!
这些民壮只是挣扎在最底层的苦哈哈,很多时候他们都麻醉着自己,只要能够继续活下去,即便是苟延残喘,也是幸运的。
他们从不会天真的以为,大焱收复燕云十六州,是为了他们这些微不足道的汉儿。
大焱发动收复燕云的战争,或许是将帅们的功利心作祟,或许是帝王开疆拓土,想要千古留名的意图,根本就没有把他们这些挣扎在死亡边缘的农奴放在眼中。
但他们骨子里的尊严,却让他们无法忘记,这里是他们的家园,这里曾经姓汉,而不姓辽,他们不奢望孱弱的大焱能够收复这里,但自己有机会为这个地方能够重新姓汉而努力,为何不努力去拼一把?
种族的观念,在很早之前,就已经比国家的观念要更加的深入人心,要更加的深得人心。
他们可以不关心大焱的意图和动机,他们也可以不关心战争的胜负,但他们骨子里其实很在乎,并下意识地认为,如果这片土地,能够重新成为汉人的领地,那该多好。
疾风知劲草,板荡见忠奸。
当这些拿着武器的汉人,眸光之中闪烁出熠熠光辉,仿佛一个个行尸走肉被注入了灵魂一般之时,郭药师不由心中一荡。
他之所以深挖壕沟,设置拒马,建筑防御工事,恰恰暴露了他在与萧干对战的那种不自信。
他曾经是萧干麾下的降将,他很清楚萧干的实力,所以他忌惮萧干,害怕萧干,才会如此大张旗鼓地修建防御工事。
但现在,当他看到这些汉人默默地抚摸着手里的武器之时,他终于生出莫大的信心来。
这些人或许从未握过兵器,也不知该如何施展,他们平日里做着最低贱的活计,给辽人当牛做马地使唤,卑贱地连辽人的鹰犬都比不上。
可当他们拿起武器,才知道他们的勇气,并没有被马粪埋没,才知道他们仍旧还有热血,仍旧还有为自己的民族血战的冲动!
他们虽然活得像蝼蚁,可谁曾忘记过想要当英雄的梦?
(PS:三更完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