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帝城中,此时还未到平明时分,却突然见到巫山之处天空陡然间增量的光芒,那万道流光将那一方天空照亮得宛若白昼。
宋芝怅然许久,将杯中之酒倾倒于地,“伟哉!宋芝身无长物,唯有杯酒敬英雄。”
一缕从山谷中随风而来的白光,在何月棠身侧萦绕三匝,迟迟不肯散去。何月棠突然感到心悸疼痛,仿若刀绞针刺,一瞬间,内心仿佛在泣血悲啼……何月棠泪如泉涌,迎风滴落,内心中莫名的伤恸仿佛震动着躯壳里单薄的魂魄。
从峡谷之处吹来的凉风,将地上洒落的酒水吹散,仿若泪痕四处逸散。这霸道的罡风,也吹散了何月棠身侧不肯离去的那缕微薄白光。
宋芝搀扶起匍匐于地恸哭不已的何月棠,柔声安慰道:“何姑娘,秋风寒凉,你还是回客栈休息吧!”
何月棠不明白为何方才内心会如此伤痛,在那一瞬,她仿佛看见了秦云羡的面容,就是那日在巫山峡谷间见到的那位无名的侠士。何月棠此时已经憔悴虚弱不堪,失魂落魄般迈着步子,但还未走出两步,便双脚瘫软,险些摔倒。何月棠靠抚在那颗银杏一侧,已经迷失在自己的意识里,宋芝想要搀扶,却被何月棠摆手拒绝。
“秦云羡……”何月棠双目微闭,单薄的身子不住颤抖着,泪水不住地从眼角滴落,被这秋风吹散。
许十五缓步向二人走来,看着失魂落魄的何月棠,摇头叹息:“天下之事要力担当,又要善摆脱。不担当,则无惊天救世之事业,不摆脱,则无豁达出世之襟期。秦云羡做到了,你为何却做不到呢?骊山之女,这番话,你曾经对我说过,如今,我再说与你听。”
何月棠仍然迷失在混沌迷茫的思绪之中,恍惚中隐约听见方才许十五的那段话,“天下之事要力担当,又要善摆脱。不担当,则无惊天救世之事业,不摆脱,则无豁达出世之襟期。”
宋芝微微垂首,看着许十五微微垂首道:“义父。”
许十五微微颔首,示意宋芝离去,“巫山的事情已了却,如今该去十洲仙岛了。”
宋芝抱拳领命,跟随许十五踏着月波向远处走去,却还是仍不住回望银杏树一侧,迷茫伤恸的何月棠,不免痛心怜惜,低声问道:“师父,她真的没有事么?”
许十五面露惋惜之色,无声地摇头笑了笑,“执迷不悟或是执迷不悔……皆是她的选择。呵呵,我们也不过是外人,还是莫要再问。”
宋芝若有所悟地垂下头,蹙眉凝思着,跟着许十五的脚步消失在了这冰冷的长夜之间。
……
“身前身后事茫茫,欲话因缘恐断肠。吴越江山游已遍,却回烟棹上高唐。”幽凉的秋夜里,传来许十五凄凉苍劲的歌声,仿若冰晶刺骨一般,渗入到何月棠迷茫彷徨的内心深处。
……
巫山神女峰的山巅,九死还魂草费劲了很大力气,才来至此处,惆怅凝望着秦云羡已经化作玉石的身躯。
九死还魂草感觉内心里有一种晶莹的东西在流淌,仿佛是从来未有过的感觉。
“这便是人们所说的伤心么?”九死还魂草自言自语地说道:“人间传说我能起死回生,以前我真的很痛恨这个传言,因为这无稽的传言,害得我们家族凋零殆尽……但如今,我却又是多么希望这个传言是真的,如果我能起死回生,你便能再活过来了对么?”
九死还魂草缓步来至秦云羡的脚边,轻轻靠在鹤氅的衣缘之处,淡然欣慰得笑着,低声说道:“秦道长,你说过让我跟随你修炼的,你们人间有那句话,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往后,我就在这里修炼。”
……
东海之西的青屿山,来此夺取灵力的仙将已撤去,但山间雾气尚未退去,留下满眼萧条枯黄的藤蔓。高大入天的树木也正因灵力枯竭而慢慢枯死。原本灵秀的仙山,如今亦是疮痍遍布。
川后还未离开,看着四周正在枯萎的仙灵草木,双眼中难掩伤痛。公孙夏已经出现在了这枯黄色的草木之间,静默无言,静静站在川后身后。
川后并未回头,沉静从容地问道:“公孙夏,青州肃州的妖祸皆已平定了?”
公孙夏面容冷肃沉静,抱拳道:“皆已肃清,所擒的为祸妖匪皆已斩首示众。”
“很好。”川后微微阖目,欣慰一笑。
公孙夏目光清冷,“川后大人,树欲静而风不止,凡人如何才能于这争斗之中保全自身?”
川后眉头紧蹙,亦明白公孙夏此时的言外之意,“你来此处的目的我也猜到,公孙夏,你以为你如今左右逢源静观其变,便能明哲保身么?”
公孙夏面露迟疑之色,缓缓摇头,“深陷其中,已是不得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