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微牵着卓然往北院走,身后跟了画蔷与李嬷嬷,她便也不好与卓然说些别的,只当自己是个疼爱弟弟的好姐姐,一面嘘寒问暖,一面想着老太太让她独自去处理北院事件的用意。
徐氏原是等着孔绍卿前去求饶认错的,却不料一天之内孔府便发生了这样两件大事,她不得已赶紧跑回来,一回来便去了北院,大约是真的气晕头了。那些女人又还没生出孩子来,目前最紧要的当然该是她手里牵着的这一个才对。她若真的生不出孩子了,那么定是要想方设法将这个孩子先抢过去才是硬道理!不想她竟是先容不下北院里的姨娘……唔,不过从徐氏的角度去想也是说的过去的,那些个姨娘年轻貌美,正是最最好的年纪,身为女人如何能放松警惕?
这件事儿老太太并不出面,只让她去处理,知微想,老太太这是端着呢,派了知微去,一来是个下马威,你徐氏不是离家出走不将孔府放在眼里么,老太太便让这么个小姑娘来处理这事儿,说明老太太礼尚往来也没把徐氏放在眼里。二来也是给那些姨娘提个醒儿,在这府里,她们可以依靠的只有大姑娘。老太太这样做,也是在提高知微在府里的声望。知微暗道,老太太也算是用心良苦了。
这么一路想着,一行人很快便到了北院,隔得老远便能听见吵嚷声。
“小贱人,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连我娘都敢推。杨嬷嬷,把她给我拖出去打死!”孔诗乔的声音又尖又细的传出来。
“你们干什么?放开我!”有女子惊慌失措的破碎嗓音惊呼道,“夫人,我们依足礼仪给你磕头请安,贱妾并未推您,是您自个儿没站稳如何能算在贱妾身上……夫人,您如何能这样对待我们?”
“凭你也配给我娘磕头请安?杨嬷嬷,就她话最多,把她舌头给我拔出来,看她还怎么多话!”依旧是孔诗乔的声音,透着一股子狠毒的意味。
知微与李嬷嬷飞快的对视一眼,忙加快脚步往院里走,怕砸了老太太交给自己的差事交不了差,知微边走边扬声道:“哟,姨娘们的院子里怎么这样热闹啊?原是母亲与妹妹回来了啊,母亲不是昨儿才走么,祖母还道母亲是回娘家尽孝了呢,还夸母亲孝顺来着,母亲怎地这样快便回来了?”
转进院子,便瞧清了院里的情况,台风过境也不过如此吧!知微瞧着满院狼藉,盆栽鲜花全让人糟蹋了,一地的碎片泥土,又要浪费人力来收拾了!几位新进的姨娘缩在角落,花容失色抱成一团,正瑟瑟发抖呢!而那些个婆子们正架着一名着柳黄衣裙的美丽女子,那女子满脸眼泪,被婆子们毫不怜惜的拖架着,纤薄的身子抖得几乎仿佛秋风里的落叶般。
徐氏听见知微的声音,险些控制不住心里的恼恨,转过身来,皮笑肉不笑的瞧着知微,眼神阴鸷,冷笑道:“怎地,我回来还要先知会你么?”
知微规规矩矩行了礼,“母亲这是哪儿话呢,知微这不是好奇么,便多嘴这么一问,不想竟惹得母亲不快,知微不会说话,母亲可千万别恼我才是。不过母亲宽宏仁慈,定然也不会怪责知微的,知微便多谢母亲的不罚之恩了。”
知微自说自话,一句宽宏仁慈硬生生的堵得徐氏发作不得,她若是发作了,便是小肚鸡肠。发作姨娘倒也罢了,反正从前外间又不是没有传过她虐待姨娘的事儿。可府里姑娘自不同于姨娘,姨娘随便买便有了,孔府姑娘随便买能有吗?更何况外间关于她虐待不容知微的传闻,眼下还未被别的传闻盖过去呢。昨夜匆匆回去徐府,徐大学士又苦口婆心叮嘱了半天,让她暂时忍耐,千万收敛,避其锋芒,日后再慢慢谋划。若是现在坏了自己的名声,不但会连累老父,也把自己的名声彻底的弄臭了,对他们是半点好处也没有的!
徐氏想到此节,除了硬生生忍了这口气,还能如何。
知微满意的瞧着徐氏青白着脸色发作不得的郁色。低头对木着脸的卓然道:“卓然,这便是母亲了,快给母亲请安!”
气的直晕的徐氏这才发现知微手里牵了个瘦骨嶙峋的孩子,又想到这孩子是如何回来的,一口气险些没能提上来,杨嬷嬷扶着顺了好一阵子气,徐氏才缓了过来,眼睛直直盯着卓然,眼里闪过厌恶又怨毒的光芒。
卓然连老太太面子都不给,又何况是对着他连厌恶痛恨神色都掩饰不住的徐氏,自然是紧闭了双唇,眼神淡漠的扫了一眼便又收回来,静静的盯着自己的脚尖发呆。
“他是谁啊?哪里来的小杂种也敢喊我娘母亲?!”孔诗乔火大的咋呼道,虽然其实听见知微的声音时,她的脚底便反射性的开始抽痛了起来。恨恨的瞪着知微,眼睛里飞出一把把怨毒仇恨的小刀子,恨不能将知微千刀万剐了去。又见被知微牵着的小男孩竟完全无视自己的娘亲,便连带着也将卓然恨上了。
“妹妹精神看起来不错,可见身上的病都大好了呢,我还没恭喜妹妹康复呢!”知微笑吟吟道,“瞧妹妹精神十足的模样,想来脚底的伤也好了。如此便真的太好了,姐姐这些日子一直都觉得不安,虽是为了救妹妹的性命,可也怕妹妹怨我当日下手太重,是以也不敢贸然去探望妹妹,就怕妹妹见了我反而不利于养病。如今瞧着妹妹这般精力充沛,姐姐便也放心了!卓然,这是你二姐姐,你别怕,二姐姐她并不是大恶人,只不过瞧着面恶了些。你日后与她相处便知道了,今儿二姐姐心情不大好,大约是大病初愈的关系,你要多体谅些,日后处事须得小心些,别惹恼了二姐姐知道么?”
知微不慌不忙又是一番挤兑,瞧着孔诗乔面皮憋得红了又憋青了,最后哆嗦着变成了白色,心里都有些为她担忧起来,这样频繁的变换脸色,身体吃不消可怎么办?
谁知毫不给徐氏面子的卓然这回倒是很给知微的面子,黑沉沉的大眼睛紧紧盯着孔诗乔,仿佛是要将她的容貌记住一般,颔首乖巧道:“我记住了!”
“孔知微你个贱妇生的贱种,你竟敢,竟敢跟这野种这般侮辱于我!我,我跟你拼了!”说着便要红着脸冲过来,满脸扭曲的狰狞!“贱人,小杂种,我不会放过你们!”
杨嬷嬷忙使人拦下她,场面顿时又乱了起来。丫鬟婆子拦着孔诗乔,口里喊着姑娘要冷静之类的话。
先前还抱成团瑟瑟发抖的姨娘们虽仍是脸色惨白,好歹也喘过气来了,不由都好奇的望向一看便是前来解救她们的知微,当下各自心里都活泛了起来。
知微慢慢将耳边的碎发拨到耳后去,神色淡然,然而微微眯起的眼里却冷光一线:“妹妹一口一个贱人杂种,这话若被父亲与祖母听了去,不知心里该作何想了,毕竟妹妹口中的贱人与杂种,都是祖母与父亲亲自认回来的!我倒是挺好奇的,妹妹也喊父亲一声爹爹吧,我跟卓然是贱人是野种,倒不知妹妹又成了什么种呢?”
“你……”孔诗乔气的头顶冒烟,偏又被婆子丫鬟拦着,又被知微挤兑的连还口之力都没有,一双眼珠子几乎都要瞪出眶了!
“够了!”徐氏几番调整心态,一腔怒火终于被压了下去,冷冷瞧着知微道:“我不过是教训这些个没规矩的,知微,我不会连教训几个奴才的资格都没有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