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微瞪她一眼,正色道:“不许胡来!当心他们狗急跳墙,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来,这事你们只当不知道,平日里万不可露出苗头来。此事非同小可,得从长计议才行。”
画蔷点头,犹自不可思议的嘀咕,“真是想不到啊,三太太平日里那里的人,竟与侯爷是那样的关系。难怪她会站在侯爷那一边了,就不知太太知不知道这件事?可是为什么侯爷后来又没有娶三太太,反而是三老爷……真是错综复杂啊!”
“姜嬷嬷呢?”知微想着将此事与姜嬷嬷好生分析下,不过起床到现在也没瞧见她人,便忍不住问道。
话音刚落,便见姜嬷嬷沉着脸拖了五姑娘身边的小蝶匆匆走了过来,“夫人,出大事了。”
知微被姜嬷嬷凝重的神色吓了一跳,瞧一眼明显发着抖的小蝶,沉声道:“嬷嬷慢慢说,发生什么事了?”
姜嬷嬷一把将小蝶推到知微面前来,“五姑娘不见了,怎么问这丫头都不肯吐露实情!”
“什么?”知微大惊失色,险些从软榻上跌下来。
“姑娘前几日吩咐针线房给五姑娘做几件衣裳,五姑娘一直没去量身,今儿针线房的丫头又找老奴提起这事儿,老奴便去了五姑娘处,不想五姑娘并不在屋里。”姜嬷嬷喘匀气,将事情始末细细说来,“老奴原也没放在心上,只当五姑娘趁着天气好故而出门散散,却见这丫头一脸心虚。老奴觉出不对,便问她五姑娘在哪儿,她这丫头死活不说。老奴急了,忙进屋去瞧了瞧,五姑娘日常衣裳首饰都在,却独独少了银姨娘留给她的那对金钗。”
“可问过门房了?”知微忙问道。
姜嬷嬷道:“叫佟家小子暗地里打听过了,说是门房没见五姑娘出门。”
知微一时也乱了分寸,五姑娘素来懂事,没道理会这样不声不响的消失不见。自从被太太拒婚后,她变得不爱出门,心里装了事也不与她尽说了,可这样突兀的消失不见,真是太让人担心了。
“小蝶,银姨娘对你如何?”知微沉住气,小蝶会心虚定然知道些什么内情。
小蝶垂着脑袋站在那里,原是打算便是知微问起五姑娘也誓死不开口的,不想知微却问起银姨娘来。她愣了一下才细声细气的认真道:“银姨娘是最好的主子,她对奴婢很好很好的。”
“银姨娘对你这样好,你便是这般恩将仇报的么!”知微厉声喝问道,“五姑娘是银姨娘的什么人,你会不知道!你明知银姨娘有多爱五姑娘,却还这般粗心大意,若五姑娘出了什么事,你如何对得起九泉之下的银姨娘!”
小蝶缩了缩肩膀,不停的绞着手,半晌才委屈道:“奴婢……奴婢也劝过姑娘,可姑娘不听,还叫奴婢必须守口如瓶,奴婢也没法子……”
知微盯着她的眼睛,缓声问:“你告诉我,五姑娘到底去了哪里?”
小蝶怯怯的抬眼,却还是咬住唇不肯说。
知微循循善诱道:“咱们先不提五姑娘到底去了哪里,我只问你,你当真以为凭五姑娘那点三脚猫功夫,在外头便真的所向披靡了?若真遇到坏人,会是什么后果还需要我细细说与你听吗?”
小蝶脸色瞬时煞白,结结巴巴道:“夫人,你都……你都知道了?”
画蔷恨铁不成钢的瞪她一眼:“这院里什么事能逃得过咱们夫人的眼睛!五姑娘与你学拳之事,夫人早便知道了。”
小蝶不安的觑着知微的神色,小声道:“姑娘她……她昨夜追着世子爷去了。”
知微一愣,半晌抚着额角轻叹一声。
小蝶会点拳脚功夫,五姑娘跟着她学,她原也没当回事,只当五姑娘闺中无聊,况有点拳脚功夫,就算傍身用不上,也能强身健体。没想到她志气竟是这般大,一个不察,她竟然会追着李思渊跑了!
“姑娘道,夫人迟早会发觉,叫奴婢能拖多久便是多久。待到夫人发现,便叫夫人切莫担心她的安危。”小蝶鼓起勇气说道,她本是个沉默勤快的丫头,知微看重她,因她可靠又懂得护主,因而知道她教五姑娘拳脚功夫才没拦着。没想到这忠心的丫头竟是由着自家主子追着要去战场,这不是胡闹是什么!
“她是什么时候有了这念头。”知微无奈的问道。
许是已经开口说了,小蝶便也不再隐瞒,道:“姑娘有这念头已经日久,本是要等个合适的时机再走的,不想昨夜世子爷忽然回来,姑娘便一宿没睡。”
“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她追不上世子爷又该如何?”知微除了叹气已经没有别的想法了。
这府里头不见了个姑娘,若传了出去,她这个做嫂嫂的如何交代且不说,便是她这辈子怕也说不成亲事了。
“姑娘说了,她若追不上便会回来的。”小蝶偷看一眼知微的神色,见她并未大发雷霆,稍稍松了口气,“姑娘还道,夫人只管对外道她病了便是,反正除了夫人也没旁的人会在意。”
知微真恨不能将人拎回来揍上一顿,“她去观城为了什么?扬名立万?一个偷偷离家出走的姑娘家,如何扬名立万?罢了,她既不怕连累我,我也懒得再担心她,是好是坏,听天由命吧!”
知微沉着脸拂袖起身,目光缓缓扫过一圈,“五姑娘得了时疫,需要卧床静养,为着府中众人的身体着想,东厢除了小蝶,旁人不许靠近半步!记住了?”
画蔷与小蝶等人忙应了是,知微又道:“因五姑娘病情严重,文杏,你等会儿便去请吴大夫来府中小住几日。没别的事便都散了吧!”
知微扶着姜嬷嬷的手回到屋里,姜嬷嬷见她板着脸,劝道:“姑娘也莫太担心,五姑娘是个胆大的,未必出去了就会出事。说不定还真如沈姑娘一般,能给自己博一份功名来,这也是好事嘛。”
知微苦笑,“哪儿有这样容易,沧眉有沈将军,还有谢东离跟在身边,便是这样我也担心得很,如今她这样单枪匹马的跑出去,若是追不上爷,身边连个照应的人都没有,真出事了咱们连个信儿都未必收的到。这丫头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待她回来,定要叫人打断她的腿不可!”
知微说的不解恨,又愤愤然加一句,“叫她敢给我离家出走!”
姜嬷嬷听得失笑,又宽慰了知微一阵,便换了话题道:“姑娘,佟大回来了?”
“回了,方才与我说了话,我正要与嬷嬷合计合计。”五姑娘的事知微着恼也无济于事,只得先放在一边,与姜嬷嬷将佟大带回来的消息说了。
“姑娘的意思是?”姜嬷嬷倒比画蔷文杏镇定多了,到底是老人,见多了深宅后院的龌蹉腌臜事,因而并未如她们那般惊慌失措。
“太太想来并不知情。”知微轻声说道,“若太太得知,许多事也许便用不着咱们烦心了。”
“姑娘这想法极好,也省得咱们再想法子了。”姜嬷嬷笑道,“老奴这就去安排。”
下晌时,昊大夫人一阵风似的跑来了,还未进门声音便先到了,“哎哟弟妹啊,昨个我回娘家一趟,不想回来便听说府里出了事,说是你差点被蛇咬伤了,可是真的吗?”
知微忙命人端茶递水来,笑着道:“累昊嫂嫂担忧了,我无大碍。”
她顿一顿,露出自责愧疚的神色来,“只是却连累了沈姑娘与她腹中的孩儿,昊嫂嫂可去瞧过了?”
昊大夫人不屑的撇撇嘴,嗤道:“弟妹这是在说笑吧,也只有悠然居的才将她当个宝,弟妹昨个可也吓坏了吧,可有人过来问过你了?不过是个没名没分的外室,还要累全府的人跟着担忧不成?”
知微对昊大夫人的态度极为满意,口中却道:“嫂嫂也别这样说,到底还是她救了我,若不是她及时扑过来,这会子有事的却是我与肚子里的孩子了。”
昊大夫人目光微闪,凑近知微道:“弟妹,难道你就没有怀疑过,别说咱们府里一向干净,就说如今都这个天气了,怎么还会有蛇出没,且还是毒蛇。弟妹心善,只是有些人啊,弟妹却不得不防着点,弟妹可别怪嫂嫂说话不中听,这回是蛇,下回可就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了。”
知微垂下眼帘,沉默了一会,才道:“我知道嫂嫂是关心我,只是这事儿也没证据,除了算了还能如何?”
“弟妹真的甘心算了?”昊大夫人挑眉道,“你这般姑息,可是已决定要替渊弟纳了她?”
知微长睫下的眼底冷光一闪而过,面上却是苦笑,“沈姑娘到底是因为我才失去了孩子,论情论理,我都该给她一个交代,如若不然,旁人该如何看我。便是太太,只怕也要对我寒心了。”
“你这时候还管你们太太!弟妹啊,不是我说你,这时候最紧要是什么,坚决不能同意他们任何要求。你瞧着那沈静欣柔柔弱弱的,可真要是个省油的灯,我这脑袋便给她当凳子坐了!”昊大夫人铿锵说道。“就是她这样的人,才是最不好对付的。你听我的,准没错!”
昊大夫人回了娘家一趟,从娘家处得知,虽然她兄长还未被放出来,却已经能许人去见,以及送些东西进去。她便明白了,公主当真将这事放在了心上,只要她这边好生巴结知微,她兄长被放出来也是迟早的事儿。
故而一听闻昨儿的事,她便急急的跑来出谋划策了。
“还有她那胎,平日里不总见她走来走去健康得很么,怎地就摔了一下孩子便没了?”昊大夫人见知微只是一味苦笑,又道,“保不齐是自己做了什么手脚,想栽赃在你身上,如此来令弟妹心软愧疚,轻易接受她进入侯府……虽只是猜测,我怎么觉得真相就是这样呢。”
昊大夫人好生疑惑,越说越觉得有理。
正说着,便见如椛领着甘嬷嬷进来了。
行过礼后,甘嬷嬷笑道:“夫人,太太命老奴来问夫人身子可好。”
知微微笑道:“多谢太太关心,我的身子无大碍了。却不知沈姑娘眼下如何了?”
甘嬷嬷脸上笑容微敛,摇头道:“沈姑娘自昨日起便持续发热,直到方才才降下来。沈姑娘清醒过来便询问夫人,非要亲眼瞧见夫人无碍才肯放心。这不,太太实在没辙,才叫老奴来请夫人去一趟。夫人若身子有何不适,老奴便去回了太太与沈姑娘便是。”
人都亲自来请了,知微若推脱不过去,只会落人话柄。
昊大夫人见状,便道:“左右我也无事,便陪弟妹走一趟吧。”
知微谢道:“多谢嫂嫂了。”
“咱们两妯娌,还道什么谢,没得见外了。”昊大夫人假意嗔道,亲热的挽了知微的手,极自然的替她整理了下衣襟,又对画蔷道:“外头太阳虽好,有些地儿仍是阴寒得很,别忘了替你家夫人带件披风。”
甘嬷嬷将她们二人的互动看在眼里,仍是微笑着,并未流露出什么来。
等知微收拾好了出行,已过了半盏茶功夫。昊大夫人一时要带披风,一时嫌知微穿的不够暖和,一时又要丫鬟们准备些知微爱用的吃食,将知微会冷会饿会累额所有因素都考虑进去了,直到拖无可拖,才与知微一道往悠然居而去。
到底是小产,并不吉利,因而贺氏也只是呆在外间。四姑娘陪贺氏坐着,母女两个似在说着什么,见知微与昊大夫人进来,便停止了说话。
知微与昊大夫人给贺氏行了礼,贺氏便忙起身扶了知微一把,颇为关切的询问道:“身子可好?昨个这边太忙疏忽了你,可没怪我吧?”
知微忙摇头道:“太太这是什么话,沈姑娘因为我受了伤又失了孩子,太太自该多顾着些。我没事,劳太太挂心了。”
“你没事就好。”贺氏拉着她的手,欣慰道:“静欣到底是我带回来的,若她出了什么事,日后我也没法与渊儿交代。是以忙乱之下才会疏忽了你去,你心里不怪我便放心了。唉,说来静欣也是个可怜的,渊儿曾道她若生下这孩儿,便要收了她的,如今这孩子却这样没了……方才静欣才清醒过来,一开口却是问你的情况,这孩子啊,竟是全不顾自个儿,让人忍不住想多疼惜一些。”
昊大夫人用只她与知微能听见的音量轻轻冷哼一声。
知微沉默了一下,很是难过的模样,半晌才道:“我进去看看沈姑娘吧,里面有人照顾吗?”
“只有她身边那叫芍药的丫鬟伺候着,我这悠然居也抽不出多余的人来照顾她,我又忙,瑶儿又是未出阁的,这事本不吉利,连这房间都不该让她踏进来,只她不放心,非要守着,一直责怪自己,道若不是她非要拖着她去找你说话,也不会遇到这事儿……你说这孩子是不是傻子,若不是她非带着静欣过去,后果只怕更可怕。”
贺氏绝口不提沈静欣如何救了她如何的劳苦功高,然言语中却是处处维护以及处处提醒知微,沈静欣是为了救她才成了这个模样,连四姑娘都难过担忧的不行,若她什么都不表示,怎么说得过去。
知微闻言,安慰四姑娘道:“四妹妹也别太担心,沈姑娘吉人自有天相,定会没事的。”
四姑娘拿帕子压了压眼角,轻声道:“嫂嫂,沈姐姐真的很可怜。”
是啊,沈静欣真的很可怜,不肯松口成全她的自己真的太残忍了,知微心里无力地吐槽,敷衍的笑了笑,便要往内室走去。
昊大夫人却拉住她,迟疑道:“弟妹也是有身子的人,小产本就不吉利,你这样进去只怕不好。若实在担心,让画蔷几个进去瞧瞧吧,沈姑娘不是醒过来了么,便隔着珠帘说话也无妨吧。”
知微为难的瞧了贺氏一眼,又往里屋瞧去,为难道:“沈姑娘到底是因为我才……”
便听沈静欣虚弱的声音传出来:“夫人千万别……别进来,我没事了,夫人没事我就放心了。还好,夫人与你腹中孩子没事……”
知微感激道:“若非沈姑娘拼力相救,我与腹中孩子只怕都要……沈姑娘有什么要求与愿望,尽管与我提。”
她顿一顿,神色忽然变得淡淡,“虽然沈姑娘腹中的孩子并不是爷的,不过到底也是一条性命。”
“什么?”
“你说什么?”
昊大夫人与贺氏同时惊呼出声,只是前者是真的震惊,后者却是事迹败露后的不可思议。
贺氏不敢置信的盯着知微淡然笃定的神色,不知道知微怎会知道,瞧她的模样,竟是早就知道了一般。
沈静欣虚弱的声音带着委屈与哭腔,“夫人这是什么话,不能因为这孩子没了,夫人便这样……这孩子是我的命啊,夫人说出这样的话,日后可叫我怎么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