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尘鸢被拖进刑牢前,并没有想过这个世界上会有这样的地方。
一入刑牢,便可见在最外边两排的各类刑具,整个刑牢里散发着难以言喻的臭味和血腥味,明明是有遮挡的地方,可比外边还冷,阴森之气不知从何而来却萦绕不休,柳尘鸢看着那一排明晃晃的刑具,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的嘴巴被白布条封着,头发已经因为开始的挣扎完全披散开了,而先前被人按在地上,所以脸上还沾了不少泥泞。
昏暗的牢房中唯有点点烛火照耀,十分昏暗,可即便如此,也一眼能望见柳尘鸢的脸——之前安琢言给她画的眉毛早已因磨蹭而不见,彻彻底底露出了一张秀丽的面孔,加之披下的散发,白皙的皮肤,一望就知是女子。
可押着她的两个人一点不管这些,既然她要是男子打扮,那便送来只有男子的刑牢。
赵国的刑牢里人并不算多,可一排望去,间散地也有十几个人,无一例外都是粗蛮大汉,见柳尘鸢被押着进来,都是一愣,随即爆发出剧烈的欢呼声,他们看起来已经毫无人样,有的断了手,有的断了脚,有一个甚至半张脸都烂了,可这些人好像一点儿都不在乎似得,在柳尘鸢被押着经过他们的时候,他们纷纷试图从栏杆中伸手去碰她,有人大喊:“哦哟,真好看,这是送我们上路前给我们吃顿好的嘛?!”
刑牢的狱吏怒道:“放你妈的狗屁!”
柳尘鸢恐惧地抖了抖。
那狱吏下一刻却说:“想上路?!没那么好的事!”
柳尘鸢更加惊惧,这狱吏根本不会保护她,这里都是这样满嘴秽言的男子……她死死垂着头,一句话不敢说,也不敢再多看,甚至不想再多嗅一下整个刑牢内让人作呕的味道。
柳尘鸢被送去了最里边那间牢房,对面和旁边都有关着两三个人,她一被丢进去,就几乎是连滚带爬地缩去了最角落的墙角,即便隔壁的人不可能越过两层栏栅碰到她,她也恐惧他们的狞笑和近在咫尺的脸。
刑牢之内环境极其恶劣,连干稻草都没有,直接便是冷冰冰的石地板,墙上地上还溅着血迹,也不知道是哪一年留下来的。
她瑟瑟发抖,至今都没有缓过神来。
刚刚常校尉忽然就换了副模样,质问之后不等她回答,便大手一挥让人将她给绑起来,柳尘鸢下意识就要跑,却被那两个士兵给压在地上缚起了手。
她想说话,说自己认识安勤华,可一句话都来不及说,白布条便封住了她的嘴。接着那两个士兵一路将她押送来了刑牢。
即便是迟钝如柳尘鸢,也明白了事情有多么不对劲,安琢言与安勤华……他们二人,大概从一开始就没有真正打算将她带回闽国。
可他们的目的是什么,是要将她押入刑牢吗?为什么?
柳尘鸢茫然地回忆着,并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安琢言,安琢言也明明总是笑盈盈地来给她请安,与她说话。她还说过,自己有个早夭的妹妹,与她一般大,所以看她像看妹妹一样。
明明说这些话的时候,安琢言一脸温柔并不似作伪。
可她却送她来这样的地方,用行动告诉柳尘鸢,她想要她堕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柳尘鸢眼里蓄满了泪,她将头埋在膝盖里,一抽一抽地无声哭泣着,来了赵国之后,似乎所有人的所有举止都不在她能理解的范畴之中,赵书贤是,安琢言也是,他们一个两个,为什么都要这样对她?
她分明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都没有做过。
这一次安琢言的行为,与赵书贤有关吗?难道是赵书贤安排她这样做的?
柳尘鸢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她实在不明白,赵书贤到底想做什么。他已经那样三番四次折辱她了,这还不够吗?
此时刑牢外,刑部掌固郑察为难地看着常校尉:“常校尉,你送来的这人,可是个女子啊。”
常校尉皱眉道:“那又如何,她女扮男装想混入北营,存的不知是什么心……我现在要回北营,马上便要出发去禹州,之后她的事情,会由兵部派人继续监察着,必须要问出点什么才行!不过,若她胡言乱语,你也不必往上通报,必须逼出她真正的回答。”
郑察听他这么说,听出了点门道:“常校尉,既然人都送来,不妨提点一下,这人……到底是谁想整治的?”
常校尉笑了笑,道:“是你不能知道的人。”
这一说,郑察心里有了点数,点点头送走了人,便去了柳尘鸢的牢房,他去时,柳尘鸢隔壁的那牢房中恰好响起一个男人粗哑的声音:“刚刚那个新来的小美人,你是男是女啊,出来点,让大伙儿看看啊。”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大笑,又有人接连说了几句十分猥琐的话语,那些市井粗话有的柳尘鸢甚至根本听也听不懂,可她大概能晓得他们想说什么,他们在想方设法地侮辱她,碰不着,就用语言,能碰得着,那……
柳尘鸢往后缩了点,连坐都不敢坐,毕竟地上满是陈年血痕。
郑察皱了皱眉头,喊了句“都给老子安静点”,又走去柳尘鸢门前,将颤抖的柳尘鸢给抓了出来,她满怀恐惧地看着郑察,眼中蓄着眼泪,郑察仔细看了她一会儿,目光在她的泪痣上停留片刻,忽然瞪大了眼睛。
他见过这个女人!
那还是一个月前,隔壁闽国的公主送嫁队伍来了,大家都涌去街头看热闹,很快便堵了起来,当时郑察恰在附近,便也同附近巡捕一同去疏散人群,大约是等的太久,那公主有点挨不住,悄悄探个脑袋,问轿外的侍女发生了什么。
就这一下,郑察便看见了她的侧脸。
柳尘鸢的脸见过后是很难忘记的,尤其郑察看见的是她的右侧脸,恰好看见了那个小小的泪痣。
很快她又缩了回去,郑察却还是记住了这张脸,但除了“皇上真是有福享”之外,便没有其他的想法了,可没几日,大婚当日又听说皇上马上风,死在了洞房中……郑察倒也是不由得有些唏嘘。
眼下这张脸,这颗泪痣,和那日惊鸿一瞥完全对上了,郑察惊讶地看着她——柳尘鸢是太后,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且还是因“奸细”的由头而入的狱……
感受到郑察的视线,柳尘鸢越发恐惧,一旁有人嬉笑道:“郑大人也动春心啦?!要是玩的爽利了,借咱们也玩玩嘛!”
随之响起的又是一阵爆笑声。
郑察吼了句“给我闭嘴”,便狠下心让两个狱吏将柳尘鸢给拖了出来,又在那群人幸灾乐祸的叫喊声中直接把她送进了刑房。
刑房内的刑具比外边还要夸张,整整一面墙都是各式各样柳尘鸢从没见过的刑具,正中是两个吊环,柳尘鸢的挣扎完全是徒劳,那两个狱吏抓着他,将她的两只手吊起来,柳尘鸢脚尖勉强才能挨着地,整个人被拉的极为难受。郑察让那两个狱吏离开,看了她一会儿,忽然转身走了出去。
柳尘鸢有一瞬间的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