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如泼墨,天边暮云已散,烁着几颗寂寥寥的星辰,像极了月尘此时的心情。
“少年,接受我的传承,成为真正的魑魅族王者,夺回属于你的领域。”夙兮苍老而又包含了智慧的声音,在了他的耳边,不停地盘旋着。
他不想当什么王者,想起了分离的那一刻,近在咫尺,月尘只觉得胸口闷得难受。
他只想当一个普通人,守着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幸福。
看着自己稚弱的双手,想起了在春日小径时,她手臂鲜血淋淋的模样。
明明是痛的要命的伤口,她却偏要强颜欢笑。
他想,保护她,哪怕只有一次。
做普通人,当血樱公爵府的小少爷,他就一辈子无法,挺起胸脊,保护她。
回归森海界,做魑魅族的王者,平息叛乱,他就能成为强者。
只是,他却必须离开她。
选择,往往是困难的,可当夙兮苍老的声音再度传来:“与你在一起的那个女人,生而不凡,与她比肩的,必将是位面顶尖的强者。”
修为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兴许这几年,他被公爵府的人保护的太好了,以至于,连他身上的锋芒也被磨砺去了。
分别,是短暂的。
月尘闭上了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木傀峰,拥有和森海界很相似的森林。
这让他想起了自己的故乡,那个层峦叠翠,曾经充满了静谧和美好的森海界。
身后,一阵脚步声。月惊华与叶紫通过了轮回神木传送阵,进入了木傀峰。
这一路月惊华走得可是战战兢兢。
恰如叶紫所说,木傀峰居住着众多的草锋兵和木傀战士。
由于大陆上的玄者,连年砍伐树木,狙杀玄兽,木傀峰的众草木战士全都是对玄者充满了敌意。
这些草锋兵个个手持着锋利的草牙箭,高大的木傀战士每一个都犹如小山墩一样。
黑压压地一片,哪怕是月惊华心理素质再好,也不由生出了种羊入虎口的感觉。
穿越过整排草兵木卫后,月惊华进入了木傀峰最深处。
入目的是一棵高如小山丘的古树,古木的树身布满了古老的虬根,月尘接受传承的地点,就是位于古木上的轮回祭坛上。
月惊华沿着古木上的藤蔓,拾阶而上,藤蔓四周,浮游着充满了生命力的灵木灵元,如同萤火虫般。
在得知了月尘要离开的消息时,月惊华心底咯噔作响。
知道了月尘的身世后,她就隐约能猜得到早晚有一天,月尘会离开月家。
只是她没有料到,这一天会来得如此之快。
叶紫的话,落在她耳里,只是如同孩童儿戏,她并没有放在心上。
对于她而言,月尘就如弟弟般,他对自己的那份依恋和好感,也是相同的。
她必须阻止他。
“月尘,你这死小子,长姐如母,出来前,你是怎么答应娘亲的,说是一路需听我的,顺我的,我说一,就是一,这下可好,趁我稍不留神,你就被人拐带了,”看到了站在了轮回祭坛正中,孑然一身等候着的月尘。
月惊华没好气地走上前去,想要拉着他就往回走。
凛厉无比的袭声,月惊华手中敛云大剑挽出了道剑芒,只听得“噹”的一声,这一次,她将偷袭者阻在了剑下。
月光下,只见数条宛若灵蛇的树藤攀爬在轮回祭坛的四周。
一名披着绿色斗篷的白须老者,缓步踱来。
他的面庞,因为岁月的侵蚀,已经满目沟壑,可他的双眼却蕴含着无穷的智慧。
夙兮,木傀峰的王者。
也是五圣山中,唯一领悟了“域”之奥义的丹境强者。
由于没有凝聚成圣丹,已经一千三百多岁的夙兮在即日就会湮灭。
好在老天爷待它不薄,在它湮灭之前,它遇到了月尘。
“是你,在春日小径里偷袭我,”月惊华认得,偷袭她的就是匍匐在夙兮脚下的那些藤条。
“我若是真要杀你,你还能站在此处,还有你的那些朋友,又岂能顺利进入龙庭,”夙兮老目中,流露出了一抹嘲讽。
“老家伙,不用占了便易还卖乖,你手下留情,不过是为了增加和月尘谈判的筹码,惹得我不开心了,我一把火烧了木傀山,”月惊华周身,夜叉杀焰森白如雪,手中冉冉升起了沌青莲火。
论修为,她眼下确实不如夙兮,可是论起了旁门左道,她有契约玄兽助阵,更有保命用的裂天一剑。
她决不允许,月尘在夙兮的威胁下,做任何他不愿意做的事。
“路,是他选的,对于不对,都勿需他人指手画脚,”凝视着沌青莲火,夙兮淡淡说道,生死对于寿元将至的它而言,不过是早一刻解脱而已,“小丫头,你天赋异禀,又身携重宝,必要懂得‘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
夙兮的眼眸中,似乎蕴含了无尽的智慧,月惊华只觉得在他的注视下,发生在天空龙宫的任何事,都落在了夙兮的眼底,包括烈火小径上的一切。
月尘自己的选择,月惊华沉默了。
夙兮说得没错,月尘心意已绝,那孩子也是个固执的。
“是我答应他的,请你来,并不是想让你改变我的主意,我只是想在临行前再见你一次,”月尘的双眼中倒映出了月惊华的影子来。
绰绰约约,眼前的女子,真实而又模糊。
月尘以为,他从未了解过月惊华。
他与之相处了十余年,最初的八九年里,他是小自闭,她是天之娇女。
他犹如墙角的野草,从未真正进入月家人的眼。
真正的留意到她,是哪一次在街头时,她将长发随意地往身后一撩,蹲下身来,似是命令又似是嫌恶的那一声:“上来,我背你回去。”
再到她戳揉着自己的脸,嘴里叫嚷着“包子脸。”
一幕又一幕,重叠在一起。
月尘只觉得心中,郁郁作疼。
“时辰已经差不多了,待到月到正空,轮回传承既会开启,”夙兮抬起了头,天的那一边,明月一轮,冉冉往了西方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