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一身过于崭新的黑西服的职场新人额际冷汗涔涔,全身僵硬。
他脑中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应承或者反驳,那并非只是一种简单的职员对于上司的天然畏惧与谄媚,而是有一股凉气沿着他的脊椎骨逆行而上——那种恐惧,那种如同被野兽雪白而锋利的牙齿抵住自己喉咙的恐惧,他几乎能够察觉到兽类那带着血腥的滚烫气息。
可是,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走。
即使他深知这一刻,自己人生二十余年的所有荣耀与依仗都在百米下的冰冷的湖水中化为乌有。
失去的已然失去,在整个办公室中等待着他的,却可能是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
汗水透过被浆洗的有些发硬的衬衫,他瞳孔微微收缩,屏住呼吸,强迫着自己正视着对面那个姿势与眼神无一不写满嘲讽、如同王者一样的男人——也许、也许这不过是一个考验,就如同职场手册中那些每天早来晚走给前辈斟茶浇花的可笑故事一样,只要他能坚持过这一分钟,也许总裁就会忽然笑着站起来,拍拍他的肩,用力握住他的手,告诉他,“恭喜你,你通过了考验!”
他无意识地抓紧了椅子的扶手,耳朵微微支起,仿佛听到了那新世界大门霍然洞开的声音。
然而程季航只是玩味地、奚弄地看着他,直到墙上的秒钟“咔哒、咔哒”走完了整整一圈,他才揶揄一笑,语声如冰霜,“你留在这,是想让我请你吃午饭么?”
直到那个陌生的身影踉跄着离开了室内整整十五分钟后,顾挽挽才调整好自己的呼吸,那种从上而下睥睨着万物的沉重压迫力,几乎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季航今天……很不一样,他平常虽然也**刻薄,面对任何人都能够毫不容情地指责斥骂,可是那是因为其它人答不到他的标准,令他难以容忍,而今天,今天……明明他知道那是一只弄不清楚情况的小白鼠,却带上假笑的面具把它哄了进来,然后再用食物一步步把它引诱入陷阱,不断地挑拨、羞辱、玩弄,直至摧毁。
他的所作所为中,无一不透露出一股被压抑住的深沉恶意。
挽挽手抚住胸口,觉得那里沉甸甸的,沉到她几乎没有办法顺利地呼出一口气。
她见过清冷优雅如王子的程季航,见过在商场上所向披靡、决断强势的程季航,见过在任何场合都优异杰出、不容许任何人质疑他的决定的程季航,她甚至还见过会温柔微笑,没来由地依赖着她的孩子气的程季航,却从没有见过这样……不掩饰自己内心黑暗的程季航。
脚已经蹲得失去了知觉,她却还不敢动。
空旷的总裁室内安静如坟场,除了门外隐隐传来的吸尘器的低沉呼声外毫无声响。
挽挽双手抱着皮包、以一个不自然的姿势蹲在选金色的办公桌底下,视野内只能看见一块毫无灰尘的纯白色长羊毛地毯和一点儿蔷薇图案的沙发,她不知道季航还在不在室内。
可是,她也不打算悄悄探出头去看一看,事实上,她只想老老实实地躲在这儿,直到夏天和白娘子慌慌张张地进来把她拉出去。
万籁俱静中,一个清泠如寒泉的声音响起,“好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