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路面呈扇形舒展开,在一座静穆的湖边戛然而止。开阔地上空无一物,连一棵小草、一块石子、一个浅浅的脚印都见不着,平整得宛如一面镜子——前方似乎是个相当神圣的去处。
湖面宽阔,薄雾缭绕,湖水黯碧若染。湖心卧着一座状似元宝的小岛,被几十尊五颜六色、造型各异的巨大雕像围在中央。岛上密布着深绿色的植被,正中间的凸起处有一座金光闪闪的建筑,岛两端的悬崖高高翘起,许多黑乎乎的大鸟或绕着小岛上下翻飞,或在那些巨大雕像间来回穿梭。
湖的沿岸看不到一个码头,岛那边似乎也没有可以停靠的地方,崖壁直直地插入水中,整座湖面上看不见一艘船。我和幽深似瞳的湖水对视着,感觉它随时会扑上来吞了我。
丫头看看我,又看看亚伯:“游过去?”
亚伯神秘地笑笑,扬起鞭子在空中抽了几响。我们不知何意,正纳闷间,忽然一阵劲风从背后袭来,身子一颤,天地一晃,整个人就飘上了半空。
寂静无声的堤岸在我的惊叫中急速向后退去,被风撩起的鳞波揉搓着如镜的湖面,映出我们的倒影。只看了一眼,我便不寒而栗——影子里的我四肢舒张,像一只风筝,吊在一只黑羽红喙的怪鸟身下。
这家伙有我三倍那么大,平展的翅膀仿佛一朵巨大的乌云,长着人类的躯干和脑袋,五官却是鸟的模样。扁平的鼻子紧贴着脸,一对琥珀色的眼睛分别嵌在两侧太阳穴上,蜷成细筒状的嘴唇一路伸到胸口,看上去像一杆鸟铳。它用两只利爪勾着我的裤腰带,情况不太妙,这种面朝下的飞行姿势令我被恐高症折磨得浑身发软,更不妙的是,我的裤腰带渐渐松了。
我急得大叫:“裤子!裤子要掉啦!”
“不会的。”一个声音从头顶传来。
头顶……这一定是恐高产生的幻觉,我使劲甩了甩脑袋。
“别乱动就不会了。”那声音近在咫尺。
倒影中细长的鸟嘴一张一合,就像一截被劈开的翠竹。我扭头向上看,真的是它在说话,顿时惊得手舞足蹈起来。丫头没我这么少见多怪,得意地笑道:“我就说嘛,会飞了的东西会说话也不奇怪。”她也在一只怪鸟的爪下,神情和姿势都比我自然得多,两只手臂还像翅膀一样翩翩舞动,很是享受,还招来了几只九翅魔蝶。见她这般,我的紧张也消了几分,不再挣扎。
怪鸟们带着我们飞快地掠过湖面,从雕像间呼啸而过,逼近元宝岛沉默阴冷的崖壁。我这才看清,这些数十丈高的雕像离岛百米远,分布均匀,都是由整块彩色玉石琢刻而成,刀工精细,栩栩如生,雕的是同一张年轻俊秀的面孔,却展现出各不相同的姿势和神情,有的仰天流泪神情哀伤,有的低头沉思面色忧郁,无不透出悲天悯人的情怀。
目的地位于山峰之巅,皑皑的云雾间露出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那些光芒便是覆盖其上的澄黄瓦片和镏金屋檐所发出的。怪鸟们翅膀倏地一拢,身子人立起来,轻轻落在宅门前,将我们放下。丫头站稳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转身找怪鸟聊天,可这些怪鸟对此并不感兴趣,像是有什么急事似的,嗖嗖几下就飞得无影无踪。
这座山地势险要,宛如一个巨大的直角三角形,宅子后面是悬崖峭壁和绵长的深涧,前面斜斜铺下无数级台阶,不知是何材质,布满五颜六色的花纹,泛着奇异绚丽的光,从门前一泻而下,涌入峰底幽谧深邃的树林。从此处望下去,仿佛身处玉皇大帝的凌霄宝殿。
转过身,横在我们眼前的是三扇需要把头仰到接近九十度才能看清全貌的兽头大门,中间那扇尤为雄伟,少说也有百尺之高,连门槛都比我个头还高一大截,似乎是给巨人准备的专用通道。大门左右各蹲着一尊硕大的玉狮子,晶莹剔透,简直看得见五脏六腑——假如它们有五脏六腑的话。两名全副武装的卫兵英姿挺拔地杵在玉狮子跟前,纹丝不动,一言不发。
“爬过去。”亚伯指着一人多高的门槛对我说。
“爬?”我以为自己听错了。
亚伯的脸上丝毫没有开玩笑的表情:“嗯,从门槛上面爬过去。”
丫头看看旁边两扇没有门槛的大门,问道:“这偏门不能走吗?”
亚伯说:“偏门是给牲畜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