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尹泉的故事虽然还没有开始,胡一梅便在她的言语之间听出了些许伤感,那是一种你无法与命运抗争,只能屈服的无奈。胡一梅也经历过,她知道那种感觉,就像是一个深处困境但是四肢被束缚的人,他所有的感知都存在,但是却无能为力。
“尹泉,你睡了吗?”胡一梅小声地问了两遍,都没有得到回应,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接近凌晨两点。隔着虚盲的夜色,胡一梅确认再三,发现尹泉已经睡了,这才小心翼翼地翻了个身,沉沉睡去。
而尹泉却在夜色中睁开了眼镜,眼角是清晰可见的两道泪痕。她一直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坚强,足够勇敢,甚至足够铁石心肠,当她再回忆起那段暗无天日的难捱时光时,可以做到像个旁观者一样,内心不会再有波澜。可是事实证明,她的修为还是不到家,只要想到那段时光想到那个家想到那些年那个战战兢兢的小女孩儿,她就忍不住地难过,忍不住心疼当年那个无所依靠每天活在担惊受怕中的小姑娘。
她是多么好的一个姑娘啊,努力勤勉听话懂事,可是父母依旧对她不满意,对她要求苛刻,哪怕她成绩再好也只是不屑一顾。而弟弟不管怎么捣蛋怎么不争气怎么欺负她父母也都是乐呵呵的,认为男孩子折腾点是正常的。她是姐姐理所应当凡事让着弟弟,哪怕家里必须有一个人要辍学打工供另一个上学,那她也应该首当其冲。
她还记得小时候,父母干农活累了,回到家里不想听到一丁点儿响动,所以她都不敢开电视机。她要烧水做饭喂养家里的牛羊,唯一能挤出时间学习就是在晚上。而家里为了省钱,用的电灯泡都是劣质品,她在昏黄的灯光下写一会儿作业,眼睛就开始酸痛不已。
那个时候啊,她有多孤单,也只有老天爷知道了。父母一般晚上八点多钟就上床睡觉了,或者即便不睡也是出去找人打牌,她除了趁父母出去打牌可以看会儿电视外,其他许许多多无数个夜晚都是躺在床上数着手指头度过的。
就像现在这样,夜无比静,她感到无比孤独。尹泉还记得那个时候她为自己发明了个小游戏就是躺在床上,掰着手指回忆所有她认识的木字旁或者草字头或者三点水旁的汉字……一遍又一遍……
很多人都喜欢怀旧,怀念无忧无虑的童年,童趣童真的小学,似乎他们长大后的时光都悲惨得没有办法再继续。但是尹泉从未怀念过,相反,她无比庆幸自己终于长大了,终于渐渐有了让自己开心起来的能力,终于不用再提心吊胆,终于不用活在自己的出生就是个错误的痛苦中了……
她真的喜欢长大的自己,有能力有自信,唯独一点……她的能力有限,她的自信也是建立在自知之明的基础上的。尽管是这样,她依旧觉得满足,这么多年过去了,尹泉早已明白一个道理,有些事情是天注定的,不能强求。顺应天意会节省很多时间,免受很多不必要的伤害。
所以,当她跟秦朗永远可不能在一起的事实摆在她面前时,她选择了接受。只有没有被命运摆布过的秦朗才有无知无畏的勇气,就算荆棘满布也要跟她走下去。
但他们毕竟是不一样的,尹泉吃过的苦已经足够多,她不想再遍体鳞伤了,她累了,她只想平平淡淡安然度过这一生,所有的心痛挣扎她都经历过,也一直在与命运抗争过,哪怕不是为了爱情。爱情对于她来说并不是必不可少的,穷过的人都知道,没有爱情也一样可以活得精彩滋润,但是没有钱不行。
没有钱,只能像蝼蚁一样活着,苟延残喘,苦不堪言。
可是……尹泉毕竟只是个普通人,七情六欲她都有,哪怕明知道想要的得不到,内心还是会有所期待啊。为什么老天对所有人仁慈,偏偏百般折磨她?难道她遭受的磨难还不够多么,为什么像是永远都看不到头?老天爷就这样给她的爱情判了无期徒刑,她连挣扎抗议的资格都没有。
然而,她早已习惯贫瘠的生活和贫瘠的感情,不管怎样,她都能劝服自己去接受,然后继续生活。在过往的无数个日日夜夜里,她只为一个人感到心疼,那就是秦朗。他像一束阳光一样出现在她的生命中,给了她快乐和希望,还有那么的小美好。却因为她,让他的生命蒙上一层阴翳,她自责却无能为力。在与她相遇之前,秦朗从未像现在这样颓废忧伤过,秦朗想要的,她都给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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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昨晚很晚才睡,尹泉还是一大早就起床去了实验室,睡到自然醒的胡一梅看着尹泉空了的床铺,不由得叹息出声。她以后再也不会胡乱羡慕嫉妒别人了,人家那都是经历过常人无法想象的痛苦和孤独才修炼出的强大内心。虽然昨晚她只是听尹泉讲了冰山一角,胡一梅都觉得自己不能在那样的环境下生存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