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话说回来,给予食宿全包,每月膏火银的待遇,这并非是头一份,省城里如濂江书院等大书院都有这等优厚的待遇。
所以要办成第一流的书院,最重要的还是依托于林延潮眼下极盛得名望,以及那一篇少年中国说的助攻,这篇文章犹如一把火将有识之士心中的那盆火一下子点燃了。
此刻洪塘乡里已入夜,到处星火点点。
而一名少年背着书箱来到洪塘社学的门外,他喘了口气后抬手敲门。
片刻社学的门开了,但见一名三十男子披着冬衣走了出来。天气甚寒,他咳了几声,看了一眼面前的少年奇道:“你怎么来了?”
那少年整个人已十分疲倦,无力说话。
张归贺摇了摇头,搀着少年进了社学然后道:“今日社学里就你我二人,你是饿得眼花了吧,也好,陪我吃一些。先把书箱放在门边。”
少年没有依言,而是捧着书箱搁到了学堂里。张归贺冷笑道:“就你这两件破衣裳和旧书,丢在地上都没人捡。”
那少年闻言低声道:“先生,衣裳虽破却是家母一针一线缝来的,书虽有旧但却载了圣贤传授之道,于我而言都值得千金。”
张归贺更是不屑地道:“我说曹学佺啊,曹学佺,什么时候了还说什么大道理,都说书中有黄金屋,你的黄金在哪里?书中自有千钟粟,你能把书给吃了吗?”
少年闻言垂下了头,他正是当初林延潮在水西村遇到的那位卖饼曹姓少年。他就在洪塘社学就读,师从张归贺已经多年了。
说着张归贺走回了自己的书斋,那曹学佺也跟着张归贺走到书斋。
书斋的桌案上就两样菜花生米,酒糟蟛蜞,还有一瓶小酒。
张归贺给对方盛了一碗饭。曹学佺没碰老师的下酒菜,直接哗啦呼啦地扒起饭来。
曹学佺将碗底米粒一颗一颗舔得干净,将筷子碗一样一样摆好,然后道:“先生我读了孟子尽心有些不懂的,故赶来向你请教。”
张归贺一愕问道:“你都读到尽心了。”
“是,孟子曰:“尽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则知天矣……”
张归贺连摆手道:“好了,好了,当初这论语旁人我教了半年,你只教了两个月,这孟子当初我以为你是借去随便看看,结果都看到尽心了。看来这社学……你已经可以肄业了……”
曹学佺闻言一惊道:“学生还有许多地方不懂,恳请先生不要赶学生走,学生还想再读书。”
张归贺奚落道:“再读书有什么好,你家里穷不如回去帮你父亲卖饼,早日多赚两个钱攒着别花,他日也好娶媳妇,生个大胖小子。”
“怎么不说话?”
张归贺又一杯酒下肚抬起头却见,曹学佺用手指抠着桌缝,眼眶里都是眼泪然后一滴一滴落在桌上。
“说你一句怎么哭了。好了,说说你为何要读书啊?”
曹学佺吸了鼻涕,哽咽道:“我……我喜欢读书。”
“喜欢?没有别的?”
“嗯。”
“问你三句答不了一句,”张归贺叹道:“也好,与你说实话这社学里教授的蒙童之所识,以我学问最多只能为你蒙师,但是却不可为经师,我方才的意思是你可以离社学,去寻一位高明的经师。”
“先生,我……”
张归贺打断曹学佺的话道:“人这一生际遇艰难,出头的机会没有几次,错过了,一辈子也是后悔莫及。我今日举业不顺,也是因为在年少时没有遇到一位好的先生。以你的才华,当趁着年轻时候拜一位明师,若继续留在这社学之中就是耽误了。正好我这里有一个去处,你想不想知道?”
曹学佺闻言抬起头道:“想!”
张归贺点点头道:“前不久回乡的林三元打算在省城里开设书院,网罗四方英才而课之。”
“我看过了,他们那边招考最少要童生,放在过去就是府试过关的儒童,现在至少也是要县试中式者,不过条件优异者可以放宽,但是前提必须是通过书院的招考。”
曹学佺闻言定定地站在那一声不吭,但泪迹未干的脸上却透露出一股渴望的神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