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兴县县试前一夜,林府灯火通明。
林用的书房里,一旁督促林用用功的正是刚从潘季驯那赶回京师的徐光启。
林延潮远远看一眼,甚觉得欣慰。自己辅导林用读书,总难免关心操切,训斥时候把握不住分寸。而林用的性子属于越夸读得越好,越批评读得越差那等。
所以林延潮辅导林用功课着实效果不太好,这一次徐光启回来总算是帮了他的大忙。
想到这里,林延潮就回到书房里。
不久后,徐光启来到书房向林延潮一揖。
林延潮问道:“用儿如何了?”
徐光启道:“已是让世兄回房歇息了,毕竟明日还要早起去考场。”
徐光启顿了顿笑着道:“不过世兄却是很有信心,他言明日榜上提名只是等闲啊。”
林延潮摇头道:“莫要如此夸奖他,当年他伯伯也常说这话,但是却从来没有应验。”
徐光启道:“世兄却不是无的放矢,我看了他这一年来写的文章,长进很大,别说是大兴,就算放在江南的科举大县也是可以脱颖而出的。明日大兴县试可在头三卷之内。”
林延潮闻言当然欣然,但口中还是道:“场中莫论文。”
徐光启这时道:“老师,大公子的才学我不担心,只是……只是听说大兴县的县令是当今首辅的门生,恐怕这一次县试……”
林延潮闻言道:“此事先不要计较,尽人事听天命就好了。对了,这一次让你回京,是有一件事要差你去办……”
徐光启道:“老师尽管吩咐。”
林延潮道:“有一个鸿胪寺主薄名叫赵士桢他仿制鲁密国的火铳已经初有成效,前几日已经拿了样品给我看过,但我总觉得缺了什么。我对这样的格物之学不甚精通,想着你这方面的才能倒是胜我十倍,所以我想此事你也帮着把关一二。若是办成,倒也是事功一件,我将来打算保举你们二人一并为武英殿中书舍人!当然若我还能在礼部尚书这个位置上。”
徐光启对于林延潮现在的处境略知一二,但却不知道他为何要保举自己为武英殿中书舍人。
这有什么关系吗?
林延潮笑了笑道:“这几日我与孙稚绳,方中涵,钟叔濂等几个门生,同僚都商议过了。大内四殿两阁之中,文华殿武英殿一左一右,东西遥对。”
“这文华殿是举行经筵之地,也是太子出阁读书的地方,那对于本朝而言自是重中之重,在文华殿里更有翰林出身的詹事府官员侍班。”
“而武英殿呢?国初的时候先帝还在这里召见过大臣,现在却并没有他途。而武英殿内唯有中书舍人一职,现在已成为了赀官荫官之途。”
徐光启闻言问道:“老师是打算让专务格物经世之人为武英殿中书舍人吗?”
林延潮欣然道:“正是如此,你看我们礼部,翰林院承圣贤之教,以礼制维护天下纲常。但礼制讲得是什么?其实就在于治人。但是我们却把格物与治人混为一谈,这就是错了。”
徐光启道:“老师,学生虽喜欢事功,但却以为治人才是事功之本。没有一个好的规范制度,又如何谈事功?而修齐治平说到底,也在于人与人之间的一个‘和’字。”
林延潮点点头道:“你说得有道理,但是这往下说就要引起争论了。今日只说眼前,我打算有朝一日荐你与赵士桢为武英殿中书舍人,将格物之学的事办起来,但凡能够通格物的人才都可以到武英殿做官,而不通过正途。一文一武皆不可偏废,这才是国家的长治久安之道。”
徐光启闻言道:“学生明白了。”
林延潮道:“你明白就好,今晚休息一下,明日我就将你引荐给赵士桢。”
却说次日,林府上下忙碌个不停。
厨子是三更就起来造饭,下人则忙着套马检查马车。
林延潮也是起了大早比平日上衙还提前了大半个时辰,而林浅浅则往林用考篮里放各种吃食,还备了一份提神的参汤。
林浅浅一面准备,一面向林延潮问道:“相公,我昨日听说这一次大兴县县令是当今首辅的门生,而首辅与你不太对头,应该不会妨碍到用儿这一次县试吧。”
林延潮一面洗面,一面想着说辞然后道:“你倒是从哪里听来的?这县试抡才是朝廷的公器,区区一个县令不敢如此。”
林浅浅道:“可是我听说县试衡文是去是留都在县令的一句话,要是他说用儿的文章不行,哪怕用儿就是写出花来也是不取。”
林延潮没有作声。
林浅浅道:“相公朝堂上的事我一个妇道人家不是太懂,但是看用儿那等自信满满地样子,像极了你当年读书的时候,万一落第对他而言打击很大,从此灰心丧气怎么办?”
林延潮失笑道:“我当年读书时候哪里有自信满满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