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延潮本是想安安心心当亲民官的,实践事功的,捞到足够政绩,这才是比在朝堂上作一词臣更能施展自己抱负的地方。至于这河工大案牵扯甚多,他不想得罪人,毕竟以后还要在官场上混下去。
但又听天子说办得好,升自己的官,却不由犹豫。
正五品的官位很尴尬啊,进一步是从四品,那就可以身穿绯袍,从此跻身高官的行列了。
不过别听皇帝说的方面大员也不姑息,办这样案子一定要反着理解,记得一句话'上要封顶',否则以明朝官场那等腐败程度,说不定捅出什么惊天大案来。
这一次吕御史之死,就十分可疑,而河南省官场从巡抚以下一律说他是自杀,就很能说明问题。
真细查下去,那等后果不堪设想,到时别说申时行,皇帝也没办法给你收拾。
想到这里林延潮,当下道:“谢陛下恩典,草民此去河南定为官一任,造福一方。”
天子满意地道:“好一句为官一任,造福一方。申先生,立即草拟赦命,着吏部下达。”
于是林延潮向天子道:“草民叩别陛下。”
天子缓缓点头道:“林卿,此去河南不要辜负朕之期望。”
当下林延潮离开了宫中。此刻展明正驾着马车候在宫外,一见林延潮即是问道:“老爷如何?”
林延潮笑着道:“回去再说。”
说完林延潮即坐上马车,不多时马车即出了东直门。
陈济川在外候着,一见林延潮安然无恙从宫里出来,当下大喜与林延潮一并来至林浅浅他们下榻的客栈。
这东直门外的客栈,都是南来北往的官员,商人下榻之处。
林延潮进了客栈,但见自己的学生都坐在客栈的大堂中,见林延潮回来都是喜道:“老师,老师。”
林延潮见了众弟子笑着点点头。
林延潮点点头,这时却见一人向自己行礼道:“东翁!”
林延潮仔细一看却是孙承宗。林延潮惊喜道:“孙先生高中孝廉,我还没与你贺喜呢?”
孙承宗道:“听闻东翁下诏狱之事,孙某五内如焚,中了孝廉又算得什么,只恨自己当时不能与东翁分忧。眼下知东翁被削籍还乡,孙某为东翁不值,这样的朝廷,你保他作什么。”
说着孙承宗留下泪来。
林延潮感慨道:“谢孙先生高义,现在我已是无事,孙先生还请放心。明年春闱望你能科场联捷,将来能为国家社稷尽一分之力。”
孙承宗道:“眼下官场如此庸暗,连东翁如此忠臣都是不能容,孙某就算为官也不一定能有作为,孙某早没有了出仕之心,明年春闱是不去了。”
林延潮听了不由为孙承宗可惜,若明朝没有他,以后历史怎么办?林延潮不由担心地问道:“孙先生如此实在可惜,以后有什么打算?”
孙承宗道:“眼下我身为举人,家中可以免役,所以想游学四方,增长见识。孙某身上有些余财,想随东翁一并赴闽,还请东翁答允。”
林延潮闻言讶然,孙承宗放弃进士的功名,愿追随在自己左右。
见这一幕,林延潮不由感动。
但见十数名学生一并道:“我们也愿随老师赴闽。”
当然也不是全部学生,也有学生是侍奉家人,不能远游,或者是明年要考科举的,脸上都露出惋惜之色。
林延潮见此笑着道:“昔日孔圣人困于陈,蔡,仍有颜回子贡相随,吾虽不敢比圣人,但今日落魄,仍值得尔等相随,此林某之幸,请受我之礼。”
说着林延潮向众弟子们一揖。
众弟子不敢受礼,尽数叩之还礼。
昔日三百弟子,上谏被下狱有百人之多,而今仍是有十数人追随在自己左右,作为一名师长能如此,足矣。
一旁客栈里的商人见了也是纷纷道:“林三元如此忠臣,却被贬为平民,朝廷真是不公道。”
众人扼腕叹息有之,有数位商人直接出来道:“林三元,你为咱们老百姓做得事,咱们老百姓都记着,我一介商贾,虽然没有什么本事,但还有几个臭钱。今日你客栈之费,尽数算在我身上。”
这名商人说完,又是一名商人站出来道:“不错,掌柜听着,今日林三元与他朋友吃的喝的,都算在我老张身上。”
“诶,老张你还真有脸,这等好事怎么能让你一人独占,我也出一分。以后与家里人,也好说当年我请林三元这样的忠臣吃过饭。”
“别了,就你也配请林三元吃饭,别往脸上贴金了。”
“也算我一个,没事,我老李脸皮厚。”
“我虽没几个钱,但也能请林三元喝碗酒。”
见店里十几个商人你争我抢的,就在这时候,门外有人高声道:“圣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