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署府事,对林延潮而言,并不是一件美差,反而是巨石压在了他身上。
除了河工外,府里政绩作得好,那么是下一任知府的功劳,但若作不好,就是自己的责任,出了事由林延潮来背锅。
归德府这等地方,不是容易治理的,稍有不慎,就会出闪失。
想到这里,林延潮捏了捏眉心,深觉得权力越大,责任越大。
不久车驾已到了虞城县城下。
虞城乃归德府的临河县,也是责任重大的沿河缺。上一次虞城县又被乱民攻破,知县弃城而逃,被朝廷问罪下狱。现在虞城县也是由县丞代署知县事。
来至城墙根下,但见黄沙扑面而来,合着冷冽的寒风,就犹如天上下刀子般。
这边是迎接的虞城县县丞,主薄,典使,其余都是吏员。
县丞不过正八品,林延潮这等上官视察,自是战战兢兢。
对方毕恭毕敬地道:“司马驾临敝县,敝县上下官员百姓无不翘首以盼。下官已是为司马安排了下榻之处,司马可稍作歇息,晚上本县乡绅出面给司马接风。”
林延潮抬头看了一眼,然后道:“黄县丞,天色尚早,你们先随本官去河堤上。”
黄县丞与众人恭维道:“司马初抵即不忘公事,真乃我等官吏之楷模啊。”
林延潮心底不喜面上淡淡地道:“请黄县丞带路。”
“是,立即备车。”
林延潮道:“不,黄县丞,你坐到本官辕车上,本官有话问你。”
黄县丞也是四十余岁的人了,闻言不由额头渗汗道:“是,司马。”
黄县丞一路小心与林延潮说些风土人情。
待到了河堤,众人登坡到了堤顶,但见迎河那面,黄河尚在远处,即便离了这么远,也可听到河涛轰然鸣溅之声。
而回身望去,林延潮身后虞城县县城犹如在井中一般。
堤高而城低,所谓地上悬河就是如此,见这一幕林延潮心底隐隐忧虑,这是一把利剑悬挂在全府百姓,也是林延潮的身上。
见林延潮神色不愉,黄县丞在旁小心翼翼地道:“司马,我们现在身站得是南堤,对面则是山东单县的北堤,也称太行堤。南堤由河道总督潘河台于万历七年所筑。此堤又称遥堤,遥堤之用,乃约拦水势,取其易守也。故而遥堤距河甚远,且高大雄厚。”
林延潮问道:“去年大水,山东地界决口两处,我河南决口三处,三处尽在归德府,夏邑县两处,你虞城县一处,自黄河大水以来,很少有这等南北堤皆决之事,本丞问你此乃天灾还是人祸?”
黄县丞闻言道:“回禀司马,有句话是治堤者,左堤强则右堤伤,左右皆强则下游伤。弘治七年,刘忠宣公(刘大夏)筑太行堤,曹、单诸县,下尽徐州,亘三百六十里,太行堤一筑,山东之北堤可谓无大碍。”
“再说我们上游开封府,那是巡抚驻地,省城所在,河工自不用多说,故而上游左右堤皆强,而我们下游伤。于司马所问,下官也不知这是天灾还是人祸。”
见黄县丞对答如流,林延潮点点头,又问道:“那依你之见,就没有丝毫人祸吗?”
黄县丞闻言不由心底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