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没用胡元辰出面,徐褚出面跟他说了几句话,就让他甘心地签了契书,他给胡家做两年长工,借了三百斤糙米回去。
吴小桐知道的时候,石头爹已经签字画押按了手印,连米都借了这里的一辆平板车拉回去了。
“这,是不是有点儿少?”
石头家大小四口人,冬季里活儿不多,吃的相对少一些,每人每天一斤米的量差不多就够了。四口人就是四斤米,三百斤米只够他们一家吃两个半月的。这会儿刚进十一月,两个半月也就刚刚过年,连正月也没出,石头家就会断粮了。
吴小桐这话音未落,霍氏跟来送契书的徐褚对视了一下,都笑起来。
霍氏上前安抚着略显尴尬的吴小桐,笑着道:“姑娘不用忧心。那胡清泉既然给咱们家做长工,自然是要管饭的,就省了他们家一口人的口粮。”
吴小桐眼睛一亮,心下已经明白了。
既然胡清泉,也就是石头爹来做工,在这边吃饭省口粮,过年过节,给长工们发些粮米用物,也就正常了,如此,也就不用担心石头家真的断了粮挨饿了,至少,明天春天不会断了粮。等开了春,山上的野菜什么的长起来,又有河里的鱼虾,最难的日子也就过去了。
而之所以没有给太多粮食,一来,长工的身价就在那里,二来,也算是施恩适度,救命不救穷的意思。人要活下去,总得自己努力才成。
有了石头家的例子,另外两家也在第二天上了门。
同样以两年三百斤米的价钱签了身契。因为其中一家人口更多些,有两个青壮,身契也就签了两份,如此,胡家支出去一千二百斤糙米,添了四名长工。
冬天,地里没什么活计,四个长工过来,就跟吴大壮三个一起,挖沟开渠,维修水利。
胡家原来的四百亩田,靠近河边的浇水比较便利,远一些的,水浇条件就差些了,因此,产量也每每都有些差异。而且,没有水利工程,万一下大雨,田里还容易积水。
吴小桐跟胡元辰商议之后,借着冬闲,让一群壮工去挖沟开渠,将河水引到田里去。
又让人在镇子东头的河边挖了一串小鱼塘,都用青石砌底,然后把山溪水引入,让其中的水始终保持着流动状态。活水养鱼,而且山泉活水养鱼,出产的鱼虾蟹子都跟自然生长没有两样,想吃的时候捉起来却方便,拿网子一捞就成了……
挖沟开渠的活儿累,冬天做也苦,吴小桐就叮嘱徐寡妇和霍氏,每日用荤油打底做些咸汤,做的菜也多用荤油炝锅,给那些青壮劳力们提供更多的热量。
家里添了许多人手之后,霍氏就不让吴小桐再上山了。
只允她照料照料家里的菜园子,或者去地里拔拔菠菜什么的。上山砍柴、放牛这些活儿,就都交给拴住、小臭儿、小满、水生几个小子。
最初几天,吴小桐倍受约束,但她毕竟是成年人,远没有真正的孩子那般好动贪玩,很快就适应了,就拿出更多的时间来读书、练字,跟着老苍头研习药材炮制、制剂等等诸般,偶尔,也跑去厨房跟霍氏、徐寡妇一起了,做些好吃的解馋,竟也日日忙碌而充实。
不再上山的好处也很快显现出来,皮肤一天天细腻白皙起来不说,一手字渐渐有了样子了,之前的字帖描完了,已经开始描随中秋节礼送来的那些了。照这样的进度,吴小桐揣度着,用不了一年,她就能临帖了。
这么着,冬月一眨眼过去了,喝过腊八粥,年节就一天天近了。
这一次,吴小桐没等着裴家来人,就将给裴家的节礼备好了。
进了腊月之后,程充和徐褚终于带着几个孩子上山狩了几回猎。
这一回不再是低级的绳套、陷阱,程充和徐褚都带着弓箭,程充佩剑,徐褚使得则是一杆长枪,而且,程充和老苍头合作,也给孩子们一人做了一张弓。虽说工艺简单了些,箭也粗陋了些,但拿在手里,孩子们还是一个个兴奋的小脸胀红
先后上了两回山,收获倒是颇丰,野兔山鸡不用说,狍子、岩羊、鹿也得了十几只,另外还射了两只狐狸和一头野猪。另外还捉了两只小鹿和三只小狍子。
林林总总运下山来,别的不说,过年的肉是不缺了。
小鹿和小狍子都让吴小桐养起来了,从最初的惊恐警惕,渐渐的也熟稔放松下来,不久,几个小家伙就跟吴小桐混熟了,远远地看见她就跑到围栏边等着。
两张狐皮处理好了,加上两头鹿两头狍子,再加上秋日里吴小桐自己酿制的山葡萄酒,又有松子、榧子、各色果子蜜饯等等,就是吴小桐给裴府备下的节礼。
另外不得不说的,自从石头三家人回乡后,又陆续有外出逃难的人碾转回到了双溪镇。双溪镇人口多了,热闹了许多。这许多人中,有的衣食无着,自然照例求到胡大公子面前,少不得也救济一二。也有的,从外乡回来,尚有些银钱粮米,大家也帮衬着收拾整理一番安置了。
日子一天天有条不紊地过去,腊月十二这天,裴家送年礼的车队到了双溪镇。
这一次来的不仅是外院管事和婆子,还有裴家二公子,裴依依的二堂哥裴昉。
说起来裴家大房有三位公子,皆是大夫人杨氏所出,一母同胞三兄弟,同样仪容出众、风姿不凡外,性格却称得上天差地别,各不相同。
老大裴旸自幼习武,热衷玩弄刀枪棍棒,在裴家长辈的支持下,自幼拜了名师,倒也习得一身好功夫,马上马下的功夫都极好,而且有一手堪称百步穿杨的好箭法。只不过,上次从双溪镇回去,裴旸就被景王重用,直接封为正五品威武将军,进军营带兵去了,不得闲暇了;
老二裴昉则心思奇巧,善计谋,长机变,是兄弟们读书读的最好的,而且自小爱研习兵法、易经诸般杂学。长相上,裴旸英武俊朗,裴昉则文雅清俊,如莲如玉。
老三年纪最小,才十五岁,算是长的最好的,也很聪明,偏偏他不爱经书也不爱舞枪弄棒,从小最爱的就是挣钱。别看小小年纪,已经自己开了两个铺子了。也因为爱经商,性格看上去是最好的,称得上是长袖善舞,八面玲珑。
这一次,来的是裴家老二裴昉,那纤尘不染,清俊出尘的模样,看的吴小桐也暗暗赞叹,只不过,转眼,她就没心思赞叹了。这个神仙一般的二哥也就张皮能看,接触之后就知道,这就是腹黑!而且是个极品龟毛的腹黑!
本来欢欢喜喜迎接的吴小桐,在看到裴昉的两个俊秀小厮犹如变魔术一般,拿出整套的旧窑茶具来之后,也还罢了,再看那两个小厮又拿出来一只青玉香炉,一盒香丸,又有拂尘的羽毛,又有香箸,又有煮水沏茶的红泥小炉、紫砂水壶,又有专门用在红泥小炉的橄榄炭……吴小桐已经看傻了,脸上的笑早就散了个干净,只剩下一脸发青的呆滞!
偏偏,那一身月白衣衫,风淡云轻的神仙哥哥,无比优雅,无比出尘地开口道:“这都是依依妹妹喜欢的,也不知道哥哥准备的这些妹妹能不能看上眼,若是哪里不合心意,妹妹尽管说,哥哥回去再替妹妹寻摸去……终究是有些做不到的,妹妹最爱梅花瓣儿上的雪水烹茶,哥哥前几年倒是攒了几坛子埋在梅树底下,奈何离开睢宁的时候太急,好些物事没能带上,那几坛子雪水也落在睢宁了。不过,妹妹别生气,金陵的宅子里也有好几棵上好的百年腊梅树,等下了雪哥哥就让人收去,埋在梅树下过一个伏天,也就能入口了……”
吴小桐听得一阵一阵牙根发酸。她在心里大吼,谁来给她根金箍棒,把眼前头这个唐僧打飞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