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茗一一如实相告,末了问出心中疑惑,“陛下,那罗刹殿里是否曾关过什么人?为何封得那般密不透风?我不曾见到任何人影,那鬼面人总不能是戏耍于我?阿茸也说,过去我每旬都去一次。会不会是最近关在里面的人被送走了,而要我借送吃食打探消息的人并不知道?”
说这些话的时候,韩震坐在卧榻上,巧茗则坐在他腿上。
这几乎成为两人近来谈话时的固定姿势。
巧茗起初有些害羞,这样一抱便总是词不达意,后来习惯了,便渐渐恢复了正常。
虽然一直不甚理解他为何这般缠她,但他是皇帝,她是嫔妃,就如胳膊拧不过大腿,他喜欢怎样相处,自己便顺从好了。
韩震寒着脸,微微眯起桃花眼,许久不曾答话。
巧茗不得不疑心自己说错了什么,惹得他心中不快,然而细细回忆一番,自认并没有什么不该说的,便拽了拽他衣襟,轻声问道:“陛下,可是我不该问起罗刹殿的事情?我只是见到了,便想到这些,并非有意打探什么。”
“没事,你被迫牵涉在其中,想尽快知道真相也是人之常情。”韩震手上使力,将她臻首压在自己胸前,下巴抵着她头顶,轻轻蹭了两蹭,“现下这皇宫是在前朝的基础上扩建的,或许是前朝遗留下来的也说不定。大殷开国时日尚短,据我所知是未曾有人被关入过冷宫的。你别担心,不管是谁,想做些什么,都有朕在,决不让*乱禁宫,也不叫你受半分委屈。”
可是,罗刹殿门窗上钉的木板分明是半新旧的,数十或上百年前的东西。
巧茗还想再问,却听到门外脚步声响,然后便是小女娃软绵绵的喊声:“娘回来了吗?我要找娘。”
宫人内侍皆被韩震赶了出去,巧茗只得自己起身开门,伽罗一下子就扑在她腿上,蹦着小脚儿道:“娘,我们去花园,躲猫猫。”
“娘娘,”崔氏跟在后面,解释道,“帝姬从早起便一直念叨这事来着。”
巧茗笑道:“是我昨晚应了她的。”
说着将伽罗抱到桌前,“先把点心吃了再去,好不好?那时阳光也比现在更好些。”
崔氏服侍伽罗加餐时,巧茗便按照昨个儿与韩震商议好的,在角花笺上写了“安好,如常,无新”六个字,再用女封封了,如此一来,就算被不相干的人捡了去,也看不出端倪,只会被归为宫女间传递的信笺而已。
近日天气回暖很快,御花园里枝叶抽出新芽,鲜花渐次盛开,满满一片春意盎然的气象。
伽罗蒙着眼站在樱花树下,崔氏在旁边帮她数数,巧茗、阿茸、流云再加琵琶、翠玉分头躲藏。
韩震也在,他是帝王之尊,当然不会加入孩童的游戏,只坐在八角亭里,由陈福侍奉着,赏花品茶。
巧茗寻着鬼面人说的“西南角假山往北数第三棵树旁的大石”而去,趁着躲在石后的功夫,便将信笺塞进大石底下,一切顺利无忧,分毫不会惹人怀疑。
可是,回了紫宸宫,一直等到睡前,也未曾有人前来回报取信人的事情。
“别想了,他们会一直守着,寸步不离,若捉住可疑之人,自然会立刻禀报。”
她辗转反侧,睡在旁边的韩震想不察觉都难,便将人搂进怀里,柔声开解。
即便有皇帝屈尊降贵,轻拍哄劝,巧茗依然睡得很不安稳,噩梦连连。
或许受了白天意外遇见梁芾的影响,她甚至梦到前世梁家最混乱的那一日。
二哥早上出门时回过头来冲她笑,“别跟着了,我答应你的事情从来不忘,从宫里回来去荷香斋买新出炉破拿伦。”
“是西洋拿破仑蛋糕啦!”巧茗急得直跺脚,不无夸张地强调,“这是眼下京城里最受欢迎的点心,说错了你会被人笑话到抬不起头的。”
爹爹和大哥已经骑在马上,见此情景皆笑了起来。
梁芾也上了马,又偏过身来冲她挥手:“回去等着吧。”
巧茗眼巴巴地等了一天,最后等来的却是那道等同于毁天灭地的圣旨。
身怀六甲的大嫂倒在地上□□,殷红的血自她腿间汩汩不断,将整片襦裙浸染。
母亲呢,十三岁的巧茗想去寻母亲,巧芙死死地将她按在房里不许出去,然而她听得到,院中有人尖着嗓儿嘲讽:“便是一品诰命又如何,最后只得草席裹尸……”
巧茗猛地一抖便醒了过来。
“怎么了,”韩震也被她闹醒了,半梦半醒间声音有些暗哑,“发恶梦了?”
也不待她回答,便将人紧紧抱住,“别怕,有我在。”
巧茗想推开他,却又不敢,心中暗自苦笑。
她两世里遇见过的最大的噩梦,便是由他一手造成。
恨么?
前世里家破人亡,怎么可能不恨。
但今世,一切都还没发生,与其一味憎恨,倒不如积极些想着如何去改变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