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炜刚受了惊吓,他没想到自己得意洋洋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事情,竟然极可能早就被旁人看透了,他是那种永远不知道反省自己的人,此时自然也不会觉得是自己缺心眼人傻造成这样的情形,反而瞬间便怨起替他占卦推算的道士表面忠厚实则阴险狡诈不安好心来。
然而,不论如何,心里那种犹如被人当街扒了衣裳一般的羞耻感却是实实在在的。
所以,当那面生的老太监不经通报便闯了进来时,顾炜心中满满的羞恼与怒火便有了发泄的地方。
他立刻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指着那太监的鼻子,毫不客气地破口大骂起来:“你是谁?有规矩没有?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么?这是皇宫,是淑妃娘娘的寝宫,不经通报你也敢乱闯?还有没有规矩了?你的主子是怎么教你的?”
一串话极之畅快流利地奔腾而出,间中连口气儿都不用喘,更别提淑妃娘娘几次试图叫他住口的话语也被他充耳不闻。
那老太监挨了喝骂,面上倒是笑嘻嘻地一点儿也不变色,不紧不慢道:“顾世子,我是紫宸殿的总管太监陈福,正好皇上想要见您和淑妃娘娘,您的问题或许可以当面跟圣上好好讨论一下。”
这话本身是没什么的,再加上陈福和颜悦色、语气恭敬,真是再挑剔的人也挑不出半点儿错处来。
但结合了顾炜之前说的那些话,那可真是一点儿也不美妙,饶是在胆大包天的,除非是神仙妖怪之类不怕死不会死的,谁敢跟皇上讨论御前总管有没有规矩的问题,那跟指着皇上的鼻子骂今上蠢笨有何区别?
越是顾炜这种对地位不如自己的人动辄凶神恶煞的人,见了地位高的就越是趋炎附势,俗语称作“见高就拜,见低就踩”。
顾炜盼着能直接巴结上皇上身边的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只是他空有永昭候世子的名号,其实在朝中根本没有任职,那些有前途的世家子表面上敬他一句“顾世子”,实际上根本不和他多来往,只是维持着一种表面和谐的平衡状态。
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和他走得近的都是纨绔子弟,指望这些人帮他牵线搭桥,那根本是不切实际,他自己好歹还占着淑妃兄长这个名头,得了批准还能偶尔进关雎宫探望一次妹妹,那些人里缺有不少一辈子连皇宫的大门都没迈进去过的。
再加上陈福去年年后才走马上任,而去年宫中又恰逢多事,大的宴席几乎没办,端妃与太师府认亲的那次,顾炜倒是在受邀之列,但他想着和妹妹同仇敌忾,自是不会给敌人加油助威、锦上添花,便称了病未曾出席。
这样一来,竟是连堂堂御前总管都不认识,白白出丑不算,还得罪了人。
顾炜心思也算活泛,当即想了办法找补。
他这种纨绔,最讲究吃喝享乐,重视穿戴打扮,身上随便一模,便摸出一块羊脂白玉坠,顺势往陈福手里塞去,“陈总管,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刚才多有得罪,还请您不要放在心上。我这儿早就对您的大名如雷贯耳,期待有一日能与您相识许久,今日真是天公作美,缘分到来,小小敬意,还请您笑纳。”
陈福撇了一眼那玉佩,好东西是好东西。不过今日皇上要见这对兄妹,可不是闲话家常的。说白了,他们两个能不能活着各回各家都没个准儿,这会儿傻子才和他结交!
就是刚进宫里,还没经过调|教,心思单纯的小宫人小太监,也有趋利避害的本能,何况陈福这个老江湖!
是以他根本不打算接,只催促道:“娘娘,世子,皇上等着呢,咱们这就启程吧。”
顾炜依然舔着脸往上贴,“皇上这是为了什么召见我们,还望公公您指教。”
“世子,擅自揣测圣意,那是死罪呀,奴才还想多活两年呢。”这就是无可奉告的意思,“咱们走吧,见了皇上您就知道了。”
淑妃从陈福进来时便有了不好的预感,不只是他不经通报便进了屋,还有他虽然恭敬却透出冷淡的态度,全都昭示着事情有些不寻常。
不过,她在宫里多年,总是比那少根筋的兄长懂得观察形势,她心里隐隐有个猜测,但又不希望是真的,但如果当真是那般,陈福绝不可能一个人来,说不定屋外还有大批人等着,便是反抗也没有胜算,所以淑妃倒是很配合,带着兄长一起,跟陈福去了紫宸宫。
见了皇帝之后,事情倒是简单得多。
陈福在帘栊外面早将淑妃与顾炜的对话听了大半,两人暗地里策划谋害皇嗣的事儿是跑不掉了。
谋害皇嗣是死罪,顾炜怕死,自是不认的,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全然不顾形象,哀嚎着自己冤枉。
淑妃看着倒是比她兄长勇敢,她本身是觉得成王败寇,自己选错了人,事情败露了,那便输得心服口服,但碍于兄长,只能不承认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