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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老爷从来没觉得这么丢脸过,好吧,严格来说,这已经不是丢脸了,这简直是在丢命啊!

他这个媳妇儿,平时虽然也不靠谱,但是嫁给他到现在,最多就是嘴上不把门,胡沁胡沁,占占小便宜啥的,有事没事去撩拨撩拨老太太的怒气,从来没有做过这么让人想自插双目的事情。

遥忆当年,周家小姐锦瑶顶着一张娇俏的鹅蛋脸,施施然走进了他的生活,那时候,他的亲娘还在,虽然是个不得宠的姨娘,在老太太眼里头,或许眼皮子浅,又糊涂。这么多年了,看见他的人,都为他选了这么个要权没权、要势没势空有美貌的女人可惜,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自己心里有多同情他大哥。

他娘怕老太太存心找一个地位高的媳妇儿压着自个儿,以后没好日子过,特地挑了周氏这样不上不下,又同是庶出的人做他的媳妇儿。虽然这么多年过去,他娶了姨娘,又养了……咳咳,外室,但是在他心目中,三太太还是有一定分量的。要不然,也不会老太太一敲打,他就在最短的时间里把华氏送到旮旯里去守田庄了。

三老爷一直认为自己是一个很容易知足的人,周氏啥都不好,但是她为人直爽,事事以他和孩子为先,最重要的是,她有一个他大嫂二嫂都不具备的有点,那就是——好骗!

一不小心就扯远了。

三老爷叹了口气,总之,出嫁之前的三太太是各种美好,各种让人怜香惜玉,可惜啊可惜,现在竟然变成了这样,哎……

三老爷很惆怅,事到如今,他最想做的,就是找个没人知道的角落,挠穿俞府的墙,顺便感慨一声:“岁月果然是把杀猪刀啊!”

三太太被三老爷那张青筋暴露,一脸狰狞的脸骇着了,不过,长久练就的土鳖之气,让她的无畏感再次爆棚,她很不想当着两位自己看不起的姨娘的面,服软。在她看来,这会让她的权威受到挑衅,甚至,我们伟大的、卓越的三太太,已经高瞻远瞩地看到了自己可能预见的未来,她在三房的话语权和几近与三老爷并驾齐驱的决定权将无法制服这些妾室。

作为旁观者,我们不得不说一句,能有危机意识是好事,不过,总是把这种被害妄想症的心态放到不该放的地方,这就真的是闲得蛋疼了。

不过,咱三太太还是觉得自己硬气得相当有理由,她跟三老爷说道:“老爷,你这些日子都在忙着公务,不清楚这中间的事情,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咱先把东西搬完,我待会儿再把杏娘……里头的缘由跟你说清楚。”她顿了顿,斜眼扫过査姨娘和梅姨娘,哼了哼,故意提高了声音,道:“老爷万不可听信有些狐媚子的话,误了大事。”

狐媚子?

要不是场合不对,情况不对,査姨娘早就喷笑出来。不知道她们家这位三太太,晓得那个真正的通风报信的狐媚子到底是谁的时候,会不会还能像现在这样,腰板挺得跟受封一品诰命夫人一样直。

梅姨娘的神色也不是很自然,不过,她显然没有盟友的洞察力,是被三太太的话给唬的。她们做没做没啥要紧,关键是三太太已经认为是她们两个在捣鬼了。

在这件事上,真正心虚地其实是三老爷。

狐媚子是三太太随口瞎编的,其实从头到尾,她都没看见两位姨娘有啥不轨举动,至于露姨娘,三太太这个人的属性决定了她对自己经手的一切事物都有着莫名地自信。三太太的论调甚至简单到直接用几个等于号就能解释清楚:

菊露=她娘家的陪嫁=全家性命都掌握在她手上=她不可能看错人=不受任何人干涉、经她之手精挑细选的姨娘=不会背叛

“在说什么呢!”三老爷被三太太无心的话挤兑得有些慌张,在本质上,他还是一个很地道的读书人,那时候,能接受到的名人名言教诲非常少,翻来覆去也就那么基本固定教材。读书人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是有条条框框的,如果三老爷还是个热血冲动容易撩拨的小年轻,露姨娘跑到他书房跟他厮混的事情,他纯粹可以当成是一件风流韵事当成往事如烟吹散,可惜他已经上了年纪了,当激情退却,他立刻很适当地意识到,白日宣淫并不是一个好词语。在三太太说出更难听的话之前,他必须阻止他这个老婆,说出更多让他理智与道德在早晨的太阳底下直接接受审判的话来,训斥成了他必须做的一件事,为了掩饰心里头那阵阵翻腾的心虚,口气变得相当严厉:“亏你还是三房的主子,说话做事有点分寸,那种话是你能说的吗?越发没有主子的样儿了,难怪定书也教不好,凭着她去跟老太太闹。”

“狐媚子”三个字严格来说,算不得粗俗,但是这种结论是要看场合的,三太太认为,这种除了两个不入流的姨娘在场的地方,搬东西的下人们,也多数算是自己的亲信,不算是正式社交,而三老爷则认为,自己必须找到一个让三太太闭嘴的官方借口,作为一个食君之禄的臣子,虽然官位不高,俸禄极低,但是抓住一个点无限延伸再扩展到一个大方面的本事,是必须有的。

当三老爷开始痛心疾首地对自家女儿未来的教育问题表现出无限担忧的时候,三太太可能是由于三老爷赤|裸裸的训斥,也可能是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不该做的事了,反正,她服软了,不满地小声咕哝道:“说到老爷的心尖尖上了……这么大声做什么……这不是存心让人看我的笑话吗……”

不说笑话还好,一说笑话,本来被三老爷成功忽略地一干布景板立刻重新进入了他的视线,一干没组织没纪律没眼风的下人们一脸看好戏的表情,成功让这位一直羞恼着的男人找到了发泄的窗口,怒了:“都愣着做甚?还把不把我当主子了?这些东西,该放哪的,一样不少地给我放回去!回头要是二嫂那边搬进来,说少了一件东西,我唯你们是问。”

众人看看三老爷,再看看三太太。这位头儿这会儿正被自家老公突如其来的命令闹得晕乎着呢,完全忘记了给手下使眼色,主心骨不发话,他们就权当三太太成竹在胸,能把三老爷软化成绕指柔。

三老爷等啊等啊等,脖子里冷风倒是灌了不少进去,就是没见着一个人愿意动弹。

他望见众人一副唯三太太首是瞻的样子,火到了后头,真忍不住笑了起来:“敢情你们眼里还真没有我这个老爷啊!”

最后一个上了年纪的婆子手上抱了个花瓶,试探着挪了几步,眼见着三太太不反对,一头扎进了内屋,把东西放了回去。

有了人起了头,后面的事情也就好办多了,大家一个个排着队把东西放了回去。

三老爷远远地扫了一遍,要想放得跟原来一样整齐是有点难度的了,但是好歹把那些空出来的地方给填上了。

三太太继续凄迷着,对着三老爷欲言又止,她是很不想把这么多好东西留给二房的,看三老爷的样子,不留下,她不知道他今天还会说出或者做出什么更加扫她脸面的事来。

三老爷觉得一切上了轨道,特地从某个角落里把一直没路面的菊霜揪了出来,这姑娘战战兢兢答应了他监工的要求,萎靡地蹲在门口不动了。

他感到更奇怪了,三太太又多疼这个丫鬟,平日里两个人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连选个妾室,她都要跳过了她选,今儿个两个人居然见外起来了。

不过,奇怪归奇怪,他现在没功夫去管这些个娘们间的破事儿,等交代完了,他一把拉住三太太,连拖带拽把人弄进了屋子里。

査姨娘和梅姨娘正要趁机逃遁,三老爷一回头,瞅到了两个人,说道:“你们两个杵在那里干嘛?进来,把门带上,我有话要跟你们说。”

三太太的眼神向砍刀一样向着她们砍过来,査姨娘心里也跟着不忿起来,有这个闲功夫,她宁愿回自己屋里喝杯茶,绣绣花,跟梅姨娘聊聊八卦,谁愿意在这里听三老爷训自家大老婆,不能坐只能站,吃力不讨好。

她甚至很恶劣地推测,三老爷是想转移三太太的注意力,模糊概念,把“狐媚子”的帽子给她们两戴严实了,保护露姨娘的安全。

梅姨娘顺手带上了门,三老爷甩开三太太,坐到主位上,还不等众人回过神,就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冲着三太太吼了起来:“简直是在胡闹!老太太发话把这里给了二房,那就是二房的院子了!这些桌子、椅子是你陪嫁到我们俞家的,还是你自己出银子买的?你凭什么把这些都搬到自己院里去?”

三太太嘀咕道:“那也不是她魏兰婷使的银子……再说了,我也不是为了占她这一点便宜才这么干的……”

“你说什么?”三老爷没听清楚她在那里唧唧歪歪说些啥,直觉她不会有啥好话,不由分说就冲着她吹胡子瞪眼起来。

三太太似乎有什么话要对自家老公说,神神叨叨凑上去:“老爷,我跟你说,二房那个六丫头……”话到一半,见査姨娘和梅姨娘坐在边上,顿时止住了声,重新坐直了身子,手指卷着帕子,绕着把玩起来。

三老爷没好气地说道:“行了,不愿意说就不用说了,你想说我还不想听呢。说道来说道去,你也就揪着那么几桩破事儿,只敢跟二嫂过不去了。现在倒好,还把六丫头给扯进来了。一个小辈,平日里你跟二嫂较劲,背着人酸酸她也就算了,怎么还真跟个黄毛丫头闹腾起来了?虽然老太太是发话把这院子腾给她种花了,你也没必要干这种事,去打老太太的脸,二嫂没难堪,我们自己就要在俞府抬不起头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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