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迟停在原地远远看着,没有前进,也没有后退,只是站在一个不挡别人路,同时自己的视线也不受阻碍的地方静悄悄地看着她忙前忙后。
她扎着高高的马尾辫,厚厚的一层齐刘海遮盖额头,应该是出汗了,发丝粘结,刘海略显凌乱。
大三是景观四年课业中最繁忙的一年,专业课多,作业也多,可她却站在这里……打工?
莫迟眸色转深,胸腔里迸发出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
他觉得她笨得不可救药。
这种和专业无关的外快只适合大一大二有充分闲暇时间的学生,大三是关键期,聪明的学生只会利用业余时间巩固专业知识,打好软件基础,只有笨蛋才会本末倒置地浪费时间。
他轻抿唇,推着购物车目不斜视地从二号收银台的队伍前经过,走向距离最远的七号台。
习萌闷头扫码,没看见。
轮到他结账时已是十五分钟以后。他买了一些水果和蔬菜,装在一个大号购物袋。
前往楼梯口的通道东西各有一个,他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向左,与习萌所处的方向背道。整个过程简单利落,似乎根本不用思考。
之后的一个月,莫迟时而会遇见她,时而不会遇见她。渐渐地,无形中对她大致的工作时间有了了解。
他目睹过她的手忙脚乱,也看见过她做错事后悄悄吐舌头。所有的收银员中,她的笑容最灿烂,最没心没肺。
一开始,有的客人嫌她慢,不愿排她的队;后来,她渐渐上手,速度磨练出来,排她队的人反倒最多,哪怕多等一会他们好像也全然不介意。
他甚至看到,她边扫码边和有的顾客聊天,那双眼睛明亮如星,真挚又坦诚,有一种令人悦目娱心的魔力。
***
不知从何时起,习萌养成了记账的好习惯。
她开心地告诉顾璃和岳桃,再继续工作一个月,上月的工资加上她省下来的生活费,就可以买一部相同型号的新手机了。
顾璃问:“干嘛买一样的?其实你现在的钱可以买一个稍微便宜一点的新型机,没必要非得买你以前那个。你是不是撒(傻)?”
她一本正经:“你才傻!买个便宜的,万一不好怎么办?我以前那个多好啊,运行流畅,屏幕大,现在市场价比我当初买的时候降低了一千多呢,也就是说它统共降了两千多呀,干嘛不买?”
顾璃张张嘴,想说什么,撇嘴忍了回去。
岳桃见状,替她将未能脱口的话问出来:“可是小胖,你不是说做收银员很累么,每天脚底板都是酸的,还热得一身都是汗。现在没有安安帮忙画图,你忘了上星期你又连续两天通宵赶图了?马上新的设计任务就要来了,你把闲余时间都拿去做兼职,哪有时间画图?”
习萌咬唇,呐呐地说:“可是,就算不去上班,我也未必会天天画图啊……”
她不喜欢这门专业,天知道,她有多讨厌画图。
顾璃和岳桃互相看着对方,心生气馁。
选错专业这件事,谁都无能为力。可眼睁睁看她破罐子破摔,又实在揪心。
连习萌自己都不清楚究竟是凭借什么样的信念一直坚持工作到现在的。
啊,她觉得应该给自己点个赞。
她每天笑嘻嘻地面对顾客,由此意外发现,自己还蛮讨大爷大妈们喜欢的,第一次遇见的那个怫然不悦的大妈完全是个例外。
工作虽累,但心情好,又有钱赚,这不也是一种得偿所愿的快乐么?
唔,她很容易满足的。
可惜很快,这份让她感到快乐的工作却在她的头上狠狠敲了一棒。
接连两周,她失手收到五张□□,张张都是百元。
超市十点关门,由于学校十一点门禁,习萌每周五晚都是在九点半关闭收银台,提前上楼去财务办公室清点抽屉里的金额。
数完钱,填写记帐凭单,主管坐在里间核对时,会将那挪百元钞票放进印钞机检验真伪。
当她又一次皱着眉头取出一张被筛选出来的□□时,习萌瞪大眼,神情崩溃。
主管叹口气,公事公办道:“你这个月的工资又要多扣一百了。”
习萌不说话,她特别委屈,王茜有教过她如何辨认纸币真伪,可她眼拙,全凭手感去摸,她信任每一个对她笑脸相迎的人,但凡用指甲刮出毛爷爷头发上的纹路,她便放心收入抽屉,不疑有他。
幸而她运气好,一直未出错。
可是,前面的好运似乎一下子全用光了。
五百块!妈哒,等于这两个星期都白干了!
很久都没有哭过,她都快忘了眼泪是什么滋味。她坐在马路牙子上方的花坛边沿,呜呜地掉金豆。
当现实和她屡次开玩笑,当付出与回报不成正比,当挣钱如此不容易,她心酸得一塌糊涂。
呜呜呜,妈妈,她想回家……
她视野一片模糊,水泥路上一辆辆疾驰而过的汽车打出亮眼的车灯,那灯光连同路灯一起,波光点点地映在她的眼里,虚化成一片一片。
忽然,她什么也看不见,视线似是被某个东西挡住。
她揉揉湿润的眼睛,定睛一看。不,不是东西,是人。
有一个人站在离她半米远的位置一动不动。
她微微仰起头,抬起手背擦干净眼泪。
呃……舌头有点打结……
“莫、莫老师?”
妈妈,真不是她眼花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