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去冬来,一岁又别,除夕夜扬州城里张灯结彩,千门庭燎照楼台,一派富贵之象。
林如海嘱咐道,“青城是头一回在外头过年,莫要疏忽了他。”
“哪里能疏忽,特意吩咐了许多北边菜色。”明萱道,“还准备了个大红包呢,咱们一家四口加上他,好生过个热闹年。”
说着林黛玉来给他夫妻二人请安,回家两年她长高了不少,对襟小袄配着织金百褶裙,被丫头们打扮成一个小红包,梳了双平髻,两边各垂下一串白玉流苏。
明萱笑问道,“外头冷不冷?怎么也不拿个手炉?”
“带了手炉的,只是藏在里头了。”林黛玉笑着摘了手笼,又从手笼里头拽出一只毛茸茸的兔子,“不知怎的,它就是喜欢钻在这兔毛手笼里,赶都赶不走,只好拿它暖手了。”
明萱道,“难不成只有这一个手笼?这样的贪玩,赶紧打了水来给大小姐洗手。”
丫头赶紧把胖兔子抱下去,又端了热水给林黛玉净手,林黛玉擦干手又抹了脂膏,笑嘻嘻上来给林如海行礼,“女儿给父亲请安。”
奶妈也抱着林棽弯了腰,“棽哥儿也给父亲请安。”
林棽不安分的四处乱看,咿咿呀呀叫个不听,林黛玉一捏他的包子脸,“你要什么啊?”
一手一抓拽了林黛玉头上垂下的流苏,林黛玉捂着头发啊呀了一声,雪雁忙上前帮忙,只是小包子抓的紧,也不敢使劲拽。
林黛玉索性也不捂着了,放低了身子将流苏取了下来,“喏喏喏,先借给你玩吧,淘气鬼。”
林如海看她比之前笼着清愁的模样脸上多了笑,总是活泼又知礼的样子,心里很是欢喜,因而对着明萱道,“辛苦你了,这一双小儿女都这样顽皮。”
明萱一伸手,掌心朝上,“老爷光说可不行,红包拿来。”
“回头补上。”林如海道,后来果然私底下给了明萱两个庄子的地契,这后话。
一时丫头来问摆不摆早饭,林如海道,“再等等,青城还没来。”
话音刚落,程青城大步走进来,“学生来迟,还请老师师娘原谅。”
他起的极早,先打了一套拳,又重新洗漱换了衣裳,除了脸色稍红也看不出痕迹。林黛玉正逗弟弟玩,偏头看到程青城,白玉流苏凉凉的贴在面上。
“来了就好,快摆饭吧。”明萱亲自去夺儿子手里的流苏,只是林如海同程青城都在,倒不好当面给她簪回去,便交了雪雁收好。
林黛玉只剩一边头饰,倒也俏丽,对着程青城喊了声师兄。
明萱同林黛玉一桌,奶娘抱着小包子喂粥,林如海和程青城,中间隔了架屏风。
因着是过年,早饭格外的精致丰盛,厨房更是特意蒸了好些小点心给小主子,雪团似的兔子包竖着两个耳朵,金鱼蒸饺都拖着大尾巴,或黄或红,好些个颜色。
林如海夫妇对这个不大感兴趣,程青城倒是很喜欢,一口一个小兔子,兔子包是加了酒酿的,吃起来甜甜的带一点酸,金鱼饺里头都不一样。
程青城对上金鱼圆鼓鼓的眼睛,毫不犹豫的咬掉半个头,林黛玉秀气的从尾巴开始吃,半天才咬着馅儿。
“啊!啊!”小包子指着金鱼急道,奶娘忙给他夹了个放在面前的碟子里看,“哥儿还小呢,大些就能吃了。”
外头隐隐有爆竹声,不知是哪个心急的,从除夕早上就开始放鞭炮。
到了团圆饭,仍是这样分了两桌,程青城不免歉疚,“我在这里叨扰,引得师娘师妹要另开一桌,倒是打搅老师团圆饭了。”
林如海道,“原规矩就是如此,只是我家人少,显得冷清了些。今日是除旧迎新之日,你也拜我门下有些时日了,便由你作这祝酒词吧。”
程青城端起酒杯,起身对林如海敬了一杯酒,念道,“天地风霜尽,乾坤气象和。历添新岁月,春满旧山河。”
林如海举杯喝了,摇头道,“虽说除旧迎新,却无祝酒之意啊。”
程青城也不在意,笑道,“可见虽有些时日,可火候还未到。还请老师指点。”
林如海道,“玉儿可得了?”
林黛玉在屏风里头不语,明萱道,“这是我来家里头一个年,你权当替我说句吉祥话,也是你不嫌我的意思。”
“哪个嫌太太了。”林黛玉瞥了她一眼,举杯道,“寒暑俛仰间,四序忽已终。屠苏休辞醉,祝尔寿遐昌。”
程青城道,“师妹大才,好一个祝尔寿遐昌。学生在此也祝老师神寿遐昌。”
明萱在里头忍不住要笑,“怎么说着除夕祝酒,到变成给你父亲你师父祝寿了?这会子说完了,到老爷大寿了看你们两个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