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道天下无不散之宴席,我幼年只喜散不喜聚,只觉得散了干净,何必要聚。如今真要散了,却难过的紧。”林黛玉道,“好似你来了之后,桩桩件件事都很顺利。我被父亲接回家里,父亲娶了太太,遇着了师兄,又有了小包子和蔓蔓。还有秦公秦小妹,龙师父,安泰君,这些从前我想都不敢想的神仙。倒是委屈你了,在我身边做个小丫鬟。”
其实你也是神仙啊,但是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啊。
宜霜便道,“我从前流离失所,好容易得了永定河君庇佑,又险些被人辣手摧花,若不是跟在姑娘身边,我到现在还没名字呢。而且姑娘给了我好多好值钱的东西,也吃了好多好吃的。”
“你这是哄我呢,你们这样的,哪里缺了这些。”林黛玉拉了她道,“你进来陪我一起躺着罢,咱们静静的说会子话,我扭着头瞧你累得慌。”
宜霜只得依然躺在她身边,缓缓给她讲自己的故事,从花蕊夫人的水晶宫说到白塔寺的潇潇。
林黛玉道,“花蕊夫人竟是你旧主,怪道那时候说道花蕊夫人,你那样子的感概。”
宜霜道,“花蕊夫人是个好人,可惜没有遇到好人。”
那是一个王朝最后的繁华与没落,被当做礼物奉上的绝色女子,加速了末帝的死亡,除此之外,这个女子再无痕迹。
林黛玉叹了一口长气,“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处用将军。”
宜霜道,“自古便是如此,我见过太多了,求和,送一个女子过去,再打仗,再求和,继续送。唯有前明同本朝没有做过这样的事,今上是有抱负的人,师父亦说天下会在他手中大定。”
她忽然想起来程青城一心为国浴血奋战的梦想,她同林黛玉道,“姑娘日后只怕也要辛苦呢,程二说不定会也会上战场。”
林黛玉一怔,片刻后正色道,“这是自然,他是齐侯的子孙。你听说过南疆之乱吗?老侯爷就战死在那里。”
她脸上浮现出悲哀又温柔的神色,“我知道他是要打回去的。那一年他弹了广陵散,我便知道他胸有丘壑,他若出征,我便同齐侯夫人一样,为他孝顺长辈,为他操持家中琐事,等他归来。”
林黛玉是何等聪慧女子,她一开始就知道程二的抱负,太平世道世人总有些重文轻武,她又是文弱女子,众人都当她只喜好那些吟诗作对的风雅,只是她更仰慕那一腔热血,那个向往快意恩仇,仍能说出要护她一世的师兄。
月光下,宜霜手中绽开一朵芙蓉,她将花递给林黛玉道,“姑娘把这个塞在荷包里给他带在身上,遇到危险,总能护他一护。”
林黛玉接过花,迟疑道,“你自己不要紧吗?别为此耗费修为,伤了自身。”
宜霜摇摇头道,“我近来不知怎的,修为大涨,这一朵花不要紧的。一共有三次,用过一次之后花瓣颜色就会褪去一些。”
“和你花开变色的时候一样是吗?”
“是的,只希望这花一直停在红色。一直也用不到。”
林黛玉笑了起来,看着宜霜眼睛,郑重道,“宜霜,谢谢你。希望日后我们还有机会相见。”
“我还要去给姑娘添妆呢。”
临行这一日,宜霜一早就同林府诸人告辞,提着包袱离开了,林府外头有个灰衣书生正在等她。
二人相视一笑,消失不见。
林黛玉带着弟妹拜别了父亲,林如海对这个当儿子养大的长女感情可谓是最深,扶起她道,“一眨眼玉儿这般大了,好生跟着太太学女红管家,别顾念我。”
林黛玉想到当年离父进京,险些阴阳相隔,流着泪道,“还望父亲保重身体,切勿太过操劳。”
“去罢,待我卸了任便回京城同你们团聚。”林如海又抱了抱小包子和蔓蔓,嘱托要好好听话,好好念书,好好吃饭。
蔓蔓在林如海脸上呼啦啦连亲了十几下,嘟着嘴道,“蔓蔓会想爹。”
小包子急了,也跟着亲了十几口,“也想爹。”
待得林黛玉入京都,已是秋季之事,早有家仆先回来打扫好了宅子,只等主子们入住。又有许多亲朋好友上门来,等真正松快下来,倒入了冬。
明萱对邀约一概拒绝,除了去直郡王府拜见了一回老爹,便再不出门,只安心在家教子,为林黛玉准备嫁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