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塘县中一草堂,万树桃花月满天。
这首诗本是唐伯虎抒发自己淡泊名利、无心功名的情怀,只求能仿效李白那样风流不羁,过着豪迈自由的生活。只是为了应付眼前的实际情况,秦允明自然要修改掉原诗的一些词语,最后一句本是“姑苏城外一茅屋,万树桃花月满天”,“姑苏城”和“茅屋”当然不太恰当,哪怕是抽象意境也相差十万八千里。
正所谓万物各有不同,一千人读一首诗或许不会有一千种意思,但最起码也有两种以上不同的理解。
也许在场许多年轻公子读过这首诗之后,都认为秦允明生性豪放不羁,不在乎功名利禄,一心只向往洒脱风流的生活。可是秦允明还有更深的一层意思,那就是让湖仙书社幕后的人产生一种错觉,以为自己是在借诗歌暗示自己只想过平静的日子,不想招惹麻烦。
他知道,虽然黄胖子不一定能明白这层意思,但沈心茹是一个精明的女人,十之**能想到这一层来。
如今局势对自己不利,只能先用缓兵之计忍一忍。
他也很清楚,凡事不能太过自以为是,就好比昨天晚上自己来到湖仙书社,故意向黄胖子故意示弱了一番,本以为黄潜善会收敛起来,可今天早上却又来这套。
总之,不管黄潜善是什么主意,对方每进一步,自己只能再退一步。就像是海绵一样,尽管有可能会退到极限最终被撕破,但好歹能争取更多的时间。直到将海边变成弹簧,到时候所受的罪一定双倍奉还。
在湖仙书社一直玩耍到了二更,这个时间对于上流社会的娱乐来说还不算太晚,但袁彤不能太晚回家,不得不急着要散场回家。
秦允明最终又作了一首没有任何章法的歌赋:
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
蛛丝儿结满雕梁,绿纱今又糊在蓬窗上。
说什么脂正浓,粉正香,如何两鬓又成霜?
昨日黄土陇头送白骨,今宵红灯帐底卧鸳鸯。
金满箱,银满箱,展眼乞丐人皆谤。正叹他人命不长,那知自己归来丧!
训有方,保不定日后作强梁;择膏梁,谁承望流落在烟花巷!
因嫌纱帽小,致使锁枷扛;昨怜破袄寒,今嫌紫蟒长。
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反认他乡是故乡;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这本是出自《红楼梦》的一篇寓意颇深的歌曲注释,如今他信手拈来,不仅洋洋洒洒的写了出来,写完了之后更是自顾自的唱了一遍。
所有人听了这首歌,先前还满是热闹的气氛,一下子仿佛遭到了北极寒风的袭击,顿时就冷清了不少。在场虽然大多是年轻公子,可如此浅显又发人深省的歌赋,只要不是文盲都能理解其中意义。
而有一些人理解又大不相同,他们都感觉得秦允明这首歌正是为自己而作。
袁彤记住了“训有方,保不定日后作强梁”;唐观礼则不禁感慨“说什么脂正浓,粉正香,如何两鬓又成霜”;薛文斌心思复杂,以为秦允明是在用“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一句提醒自己!
除了他们三人,在场印象更深刻的,自然是所有书社伴读的少女们。她们内心砰然一震,竟然被“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择膏梁,谁承望流落在烟花巷”深深折磨着。这一首词不词、诗不诗的歌曲,就像是一根针,慢条斯理的扎进了她们梦想泡沫之中。
秦允明就趁着这时,拉着袁二郎一同告辞了。他知道薛文斌和唐观礼是毫无约束的,由着他们继续留下来玩耍。
当他从露台上走进书社大厅时,沈心茹冷不防从门槛内闪了出来。
多日不见沈心茹,这位女老板身形显得有些消瘦,看来湖仙书社却是忙得够呛。
她露出了两个细小魅惑的酒窝,深深对秦允明一笑,不冷不热的问了道:“秦公子,敢问刚才那首歌竟是何许意思呀?”
秦允明只觉得沈心茹的笑就像是罂粟花一般,不过他依然镇定自若,轻松的一笑,道:“不过是一时感悟罢了。”
“真是一时感悟么?”沈心茹又问,脸上的笑意似乎淡化了一些。
“这首歌我打算取一个名字,就叫《好了歌》。”秦允明自顾自的说道。
“《好了歌》?这又是什么意思呢?”沈心茹奇怪道。
“好即是了,了即是好!哈哈哈哈。”秦允明简单的抛下了这番话,然后背负双手,与袁二郎大步的离去了。
沈心茹望着秦允明的背影,不知什么时候心中竟然起了一丝凉意。“好即是了,了即是好”?这是在说见好就收,还是在隐喻好事快要到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