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她身后的玄武逸城却是身形一颤,他脸色铁青双拳紧握,额间细密的冷汗直冒,心口一戳一戳的惯痛向着四肢百骸一路蔓延开来……
他知道这句话,他记得,他致死都不会忘记!
当年,鬼婳丽姬便是用此咒术残害了母妃。那时,他尚且未满三岁,母妃浑身是血的躺在凤塌上,双眼怒睁,死不瞑目,他闻信赶去时,她的手尚且温热,可大口大口的鲜血不停地从她的口鼻、胸前涌出,无论他用手怎么按压怎么堵住,血还是一直不停从他稚嫩的指缝间蔓延流出,他无助地大声哭喊大声呼唤,可是母妃却再也不能如往常般温柔应答,不能笑着给他个温暖拥抱。
他害怕,他无助,可无论他如何呼唤求救都无人应答无人前来,整个凤鸣宫独有他一人一直死死拽住母妃的手,直到那双纤细玉手苍白冷硬,直到玉石砖上的血迹黑冷凝结,直到他嗓音哭哑心如死灰……
他犹记得,玉石砖上,鲜血淋漓的字迹。
“诅咒,以言告神谓之祝,请神加殃谓之诅。”
这是巫洛族四大绝杀——咒杀中的文字,记载于《巫神语》的《南水》。
他这些年多翻打听探查收集来的资料,然而对于“咒杀之术”也仅有寥寥数语。
他难掩内心地痛意,一把夺过纸张,然后绝尘而去……
独留尚未回神的七娘一人懵懂未知……
老夫人大病初愈精神不济,好不容易撑到七娘游园回来,又仔细过问了事情经过方才昏睡过去。王婆婆请走了大房二房的人,陪七娘一起为她疗针。
老夫人余毒未清,这些天针灸、药浴仍是不断。
七娘从玄王不辞而别起便是一直心内难安,可偏偏又是不能轻易告知祖母,她心头的疑惑不解越发浓厚。却也只能隐忍不发。
等到老人家醒来,已是华灯初上,长房二房的人齐齐候在厅堂。
府里虽说有客,玄王却是一惯不喜打扰。他们这些是不用去作陪的,而按惯例,府里晚膳向来是在长风堂用。
老夫人疗针药浴后又饱睡了一下午,精神早就恢复了过来,用了膳。还破天荒的留大家闲话一阵。她细细过问了玄王的饮食起居,又嘱咐尤氏饮食上多费些心思,并告诫各院严格约束下人,却是半句都未提及大郎三娘五娘涉及自己中毒之事。
大郎整日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常言道:舐犊情深,更何况是一向仁慈的祖母,三妹草木皆兵了,倒是五妹思虑周全。
他望向五娘的目光又多了几分热切。
而大老爷见母亲面露红光、神清语利,哪还能瞧见几日前的面如死灰,他扫向七娘的眼光也不由得多了几分热切。
神医。果真不是瞎传的……
戌时正点刚过,老夫人便端了茶示意王婆子送客,按照惯例七娘留了下来,四娘却主动来搀扶老夫人。
“让七娘来便是了,鸾羽阁离得远,你早点回去好让祖母安心。”她笑着回绝。
四娘一直是个孝顺懂事的,只可惜她没了原主的记忆,对这个孙女少了亲近喜欢。
“是。”四娘躬身退下,倒是没有什么不悦。
大方得体,进退自如。老夫人满意的点头。
暖阁里,七娘与老夫人刚坐好,王婆婆便关好门进来了。
“老夫人,都打听清楚了。”
七娘诧异。府里的事前儿个她们不是已经了解清楚了吗?
“祖母?”她疑惑地望向老夫人。
“放心,倒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只是跟你也有些关联便叫你一起听听,日后行事也能更稳妥些。”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
“是,让祖母费心。”七娘起身道谢。
这些天,尘素婆婆日夜教导七娘常规礼仪。恶补虽苦,效果倒是不错。
更何况,她与祖母穿越的秘密就是连王婆婆这样的心腹都是不知的,所以,在他们眼里,自己与祖母不过是失散多年的亲人,她虽然得老人家怜爱,但毕竟相处时日少,明面上是免不了亲疏的。
“坐着好好听。”老夫人眼里闪过满意,这算是与七娘的约定,为着过好这儿的日子,付出总是免不了的。
“慕容钦,乃是当今圣上的第三子,母妃是当年权势显赫的霍氏一族的长房嫡女,多年盛宠不衰的霍妃娘娘,又因为慕容钦皇子自小聪颖灵慧,皇上太后都很是喜爱,曾经还一度被朝廷大臣提议为储君的人选,可惜……后来……”,王婆婆迟疑着望着老夫人。
“怎么?”老夫人蹙眉,“你是知道的,我这一病,前尘旧事多半不记得了,有什么你就说吧。”
“是。”王婆婆声叹息,老夫人连这些都不记得了,看来此番中毒伤身严重。
“后来,因为其母妃霍妃娘娘涉嫌毒害我们将军之事……”
“长风,可是长风?”老夫人眼里闪过急切,“快说。”
“霍妃娘娘母家霍氏,当年被查出与南蛮勾结,设计陷害长风将军,致使将军及夫人惨死南蛮野人之手。”王婆婆神情激动。
“也就是说,霍氏通敌叛国?”七娘追问,“联合南蛮一起毒害父亲母亲?也是不是因此,皇三子慕容钦才被弃于南方而无人问津了?”
王婆婆诧异,“正是如此,不知七娘子如何知晓这些?”
三皇子南下虽名为养病,其实是被放逐于外的,这些年,她们将军府对他的事没少打听。
“不过是闲时听来的两句传闻,不想倒是真的。”七娘面不改色的解释,“不过,这三皇子倒是个胆大的,怎么偏偏来了岑州养病。”
此刻,她更想知道,慕容钦难道一点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若是不知倒还好说。若是知道却还请自己看病来接近自己,其用意就让人深究了。
老夫人眼里冷光四射,心里头疑惑重重,借病故意接近七娘。是为了报仇?还是为了利用?
“老奴不知,不过三年来,三皇子深居简出,从未与将军府有过任何接触。”
言下之意,慕容钦应该无不良居心。
以前他是不是有过不良企图。七娘她不知,不过现在她却不这么认为了。她记得,楚晴丫头是直接来的春满楼找寻自己,一开口便道出了神医的传闻,而当时自己是被迫藏身春满楼,除了尘素半香与春满楼的**和云影外无他人知晓,而他却能准确地打探清楚,那么打听到自己是将军之女想来更是轻而易举,为何他未曾有半句言明,其用意何在?
如果。单纯的只为了报仇雪恨,那么那些天的诊治他有的是时间和机会,看来他的目的怕是没这么简单。
一步一步接近并利用自己意图毁灭将军府苏家?还是,另有所图?
可是……难道他就不怕自己迟早知道他的身份?
七娘陷入沉思,仔细回想,慕容钦体弱多病是真,体内余毒未清是真,南下养病也是真,还有记忆深处,他如同初春阳光般温暖明媚的笑颜。都是真的。
他,然道真的会欺骗自己?
七娘思及此,突感胸前一痛,接着闷痛便沿着神经过电般袭来。让她……始料未及。
自己是怎么了,好好的胸口怎么会……悸痛?就因为,一想到慕容钦会欺骗自己?
七娘深呼吸数下,脑子里一团浆糊,倒真是越想越混乱,便是回了霖语阁依旧是双眉紧蹙。
“娘子。可有烦心事?”尘素试探地询问,娘子从老夫人那回来后便是心事重重,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了。
半香这段时间一直在赶工刺绣,娘子一应日常起居全是她打点,老夫人倒是疼惜娘子,一醒来便拨了四个三等丫头两个婆子并两个二等丫鬟过来侍候,不过,娘子近身事务,她还是亲力亲为。
“婆婆可知慕容钦公子的来历?”七娘忍不住问道,一年前在太行山脚他们便有接触,那时自己半痴半傻,半香又是个不懂事的,如若有什么谋划,怕也只有尘素婆婆知晓了。
尘素被问得一愣神,她立马垂下眼睑,“可是娘子救治的慕容公子,一年前咱们便是接触过的?”她反问道。
“正是。”
“慕容公子虽同娘子一样喜好素色衣衫,可每次支付的诊金都很是丰厚,想来身份背景不简单。”尘素着实分析道,“至于其他的,至于其他的老婆子便不知了,娘子可是有何疑问,要不老奴明天去问问王婆婆,她跟在老夫人身边的时日长久,想来知道得多些。”
尘素恭身立于七娘身后,小心地打量着铜花镜里女子的神色变化。
“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七娘眼角闪过失落。
她又想到什么,“那婆婆可知,当年到底是何事故得让年仅三岁的玄王背井离乡?”
她昨日恶补资料时便疑惑不解,只是时间紧迫,她便隐忍不问的,今日这番变故就更让她不放心了。玄王虽行事放荡不羁,可数次相处倒也算是个懂礼之人,今日这番不辞而别当真令她诧异万分,更何况,他当时的神情不仅仅是异常就能形容的,有痛苦、压抑、激动,更多的是愤恨!
到底是什么样的变故非得让玄王逃离自己的国土,按理来说,就算其父母双亲惨死,可身为唯一皇子,不是应该黄袍加身继承大业吗?虽说三岁当皇帝是勉强了点,可历史上倒不是没有,人家不照样奋发图强名垂千古。
“是战争吗?”她接着追问。
“不全是。”尘素迟疑着回答,“老奴见识少,只听得些传言,当年的玄武国君因为与南蛮巫洛族圣女纠葛不清才先后惹来“咒杀之术”及“噬魂引”等灭族之祸,玄王是这件事后独留的玄武皇室,未避免杀身之祸才长留我中土大越国的。后来,因此事多国曾联盟以十万大军攻克南蛮,却也是铩羽而归。”
“咒杀之术?噬魂引?”七娘第一次听到,却又有种莫名的熟悉。
“咒杀和噬魂引都是源于巫洛族的四大绝杀,无论是江湖还是朝廷之人都很是忌惮。”
“然后呢?”七娘接着追问。
尘素眉心微蹙,眼神躲闪,“老奴见识浅薄,只打听来这些了,娘子今日可是听到些什么?”
不是听到什么,而是亲眼看到了玄武逸城的愤怒及异常,她很是疑惑好奇,又担心着今日之事会牵连将军府,一直是心内难安。
“没有,不过是听到些闲话罢了。”七娘如今除了祖母,陶心窝子的话却再不敢向其他人述说。
“娘子别往心里去。”尘素劝慰道:“如今最重要的,还是要多得老夫人怜爱。”
“我知道的,婆婆你先下去吧。”她现在思绪很乱,想一个人好好静静。
“是。”尘苏仍然不放心,“夜深了,今日娘子陪玄王游园怕是累了,还是早些歇了吧。”
七娘点头,翻身躺下了。一会想起慕容钦皇子接近的目的,一会又想到玄王今日的异常举动,夜里更是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心里头总慌得很,还有种道不明讲不清的难过,折腾得她心里很是难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