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岁,是人的大脑发育到最完美的年龄,也是一个人花季的开始,不过仓央嘉措的花季比别人早来了三年。作为一个身居高位的西藏法王,他每天学经,静坐以觉悟。一切经学,只是一个外在的传承,真正重要的还是一个人内在的觉悟。
他时间太多了,政治和教务上的管理都有第巴在做,而自己没有情人在,除了学经和静坐修炼还能有什么呢?至于写诗,他根本就没有刻意去学了,只是遣情而已,但这世上往往最美的那棵柳树,总是无心插出来的。
是夜,仓央嘉措盘坐床上,渐渐的,一切和往日似乎没有什么不同。
静中玉色影朦朦,
正是娇娥绝代容。
皎皎东山山顶月,
当空一照又重逢。
他的入静越来越深了,进入定中。不知何时,那由圆月构成的美人脸庞不再,只不视而知,头顶有一轮皓月当头而照,非目光可及,但他仍然清晰地知道它的存在。
不知什么时候,他仿佛自己是一座佛像,坐在大殿上,俯视着空荡的殿堂,没有喜怒哀乐。又不知什么时候,他似乎坐在个没有时空感觉的所在,前面来了位黑发黑须四五十岁模样的中老年人。
“老夫号懒翁,所以来唯引汝入门而已……冥尔目,调息片时。觉息调矣,始以意凝神于脑,以目光微向巅顶一看,觉得微明如黑夜月色然;随即用意引此光映泥丸,待得脑中光满而头若水晶然(此即洗髓法也。)。
“久之,乃引此明由重楼达绛宫,存之半响,觉我绛宫纯白(此即洗心法也);随以意引到中黄,亦如上法存之,觉中黄纯白(此净土法也);其光明自觉随气下降,又觉下田渐渐宽阔而更幽深焉(此即靖海法也)。
“内照至此,愈之愈明而愈宽广,久之又久,觉有气动于中(此即龙从海底现也)。我则一念清虚,微以意引目光从海底兜照后去,未几,觉此光明已透尾闾(此即虎从水底翻也);渐渐有光自下升上(此即黄河水逆流也),竟透大巅(此即还精补脑流也)。
“我于斯时,用首尾照顾法。其法惟何?我之两目光存在半天空,如日如月下照巅顶,直透三关,照至极深海底(此即圣日圣月照耀金庭之诀),几若现有一轮月影,沉于海底,与上半天空月轮上下相映(此即水在长江月在天之诀)。
“我于斯际,万籁皆空,惟用一意、上冲下透并行不悖之诀,行之久久,觉此清光上透九霄,下破九渊。斯时我身已不觉有焉。内照之入手如此,吁!说时容易,行时难也。……”
老头最后还说:“懒翁之懒,从心不从女。”
老头的这张脸,怎么是如此的熟悉,却又想不得起他是谁来。而这懒翁的话,声音不高却字字入耳,是那么动听,如诗如歌!定中的少年法王听着懒翁的话,入耳却不明其意,却是另有解释一般直接以懒翁的神意印入了小法王的神识。
懒翁何时消失他并不知道,他只是按照得授的功法搬弄起来。本来头顶明月便在,他行来轻松,当他引月光照泥丸时,只觉明月竟然徐徐下降,合在自己的泥丸宫,真的是满脑月色水晶然啊!但这时他却闻得“轰”的一声如雷响,满脑充塞欲裂,人几乎昏睡过去!
他似乎感觉自己不是什么仓央嘉措,不是什么西藏法王:“我是谁?”
修炼的时候是外无所着(不是指不穿衣服,是指不受外物牵绊),内无所思,所以他没有深究自己是谁的问题,而是月儿渐渐在脑内向外透出,是从祖窍的方向往印堂外面透去。当月在祖窍时,他又是听到一声更大的“轰”响雷鸣,有过经验他不惊,但知识爆炸更厉害了,他只有一点点的定中梦一般的觉醒,便几乎要完全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