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总唤我阿九,你可知我的名字?”】
姒仲华从宫里回来,刚歇住了脚,举着一盏茶,唤姒华言的贴身家奴戟天进来,冷冷的问道:
“戟天,公子这两天还是没有出门吗?”
戟天恭敬地答:“回明公,公子这两天闭门不出,为百姓的坐诊也取消了,整日闷在药房里看医书...”
“哦?剑也没有练吗?”
戟天回:“剑也不练了。”
姒仲华闷叹一声:“越长大越不懂事,心眼死成了石头!”
“报!明公!门外有客求见!”阍者上前禀报。
姒仲华刚坐下,想着又要见客,心里不耐的很,语气烦躁的问:“来者何人呐?”
阍者答:“说是冀州驿曾泓之女曾九念。”
“谁?”姒仲华一下子站了起来,眨眨眼,背着手在屋子里踱步,眼睛斜在一侧,仿佛在细细回忆,待他终于想起之时,表情又变得有些不耐,索性挥一挥衣袖,下了狠心一般:“你就说我不在!”
...
九念等在门口,天已经黑了,洛阳城里阴潮湿冷,令本就难熬的她腹痛不止,肺里又阵阵灼烧一般,昏昏然。
奔宵的蹄子动了动,将身子往她的方向靠了靠,九念顺势倚在奔宵的身上,煎熬的闭上眼睛,等待。
药王府的大门口,一辆马车驶过,赶车人的左右各坐着两个彪形大汉,那两个彪形大汉长得几乎是一模一样,方脸小眼,眉心长着黑痣,是洛阳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来俊臣的近侍——阿毛和阿发。
马车侧面的小窗帘被掀开,黑暗中露出一双深邃的眼,朝药王府门口的那么虚弱的背影看去。
那女孩十六七岁的样子,一身水色襦裙,倚在一匹骏马身旁,她背对着他,模样看不着,但只看那乌黑的秀发以及白皙的脖颈便知是个美人,隐隐还能看见她尖细的下颌。
像是病了,阖着眼,偶尔强撑着睁开,观望着门口有没有动静。
“停车...”车里飘出一个慵懒的声音。
赶车人将马车停在了药王府门口的不远处,静静的,仿若地狱驶来的幽冥。
没多久,阍者便出来对那女孩答道:“我家主公不在,请娘子改日再来。”
女孩心急如焚的声音自远处传来——
“不在?那...那你有没有告诉药王,我是冀州驿曾泓之女,曾九念!”
“曾九念...”来俊臣的双唇碾碎了这个名字。
“曾九念...”他略显苍老的眼角布满了细纹,眼里渐渐升腾起一抹浑浊不堪的雾气:
“九念...长长久久,心心念念...”
...
“对不住,娘子,我们家主人真的不在,请你改日。”阍者看也不看她,退回了门口站成了雕塑一般。
九念一听,头皮忽然麻了一下,不知怎么头脑便不清醒了,她倚着奔宵的身子,大口大口喘气,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
就在她头脑里一片天昏地暗之际,只听见一个模糊的声音来到药王府门口,对那阍者说:“去叫你家主公出来,这位娘子求见。”
那阍者定睛一看,来者竟是来俊臣的近侍阿毛还不是阿发,总之就是来俊臣的人。阍者先是一惊,接着二话不说立刻就进去禀报了。
待到九念想要看清来人,那人却已走远,只看得清背影雄壮,还带了一把刀,上了不远处停着的一辆马车后,然后对马车里的人说了一句什么,那马车就开走了。
没多时,药王府厚重的大门便“吱嘎”一声打开了,一个华衣的老者站在门口看着她。
九念刚要说话,突然一口腥甜涌上喉头,她弯下腰来剧烈的咳嗽着,霎时间眼前天光大作,就像是被一道闪电击中了一般,昏厥了过去。
...
醒来的时候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躺在一张精致奢华的木雕大床上,窗前落着纱帐。
九念睁眼嗅了嗅,忽然闻到一股药味,这药味绝不是一碗汤药的味道,而是这床,这枕头,这房间里的每一缕空气中都嵌着的,九念心头燃起了希望,她知道,她在药王府。
“醒了醒了!”戟天正端药进来,看见九念撑着身子从床上坐起,戟天大喜,对着门口处站着的那抹身影兴奋的说道。
门口处立着的那抹身影,僵直的一滞,袖子动了动,悸动了一缕清风,却并没有转身。
“醒了就把药喂了。”
她听见了阿言的声音。
“阿言...阿言?”九念坐起来,一边用双脚踏进鞋子,一边痴痴地望着他,唤道:“阿言,是你吗?你怎么不进来?”
戟天把药端过来劝道:“娘子千万别下床!娘子风寒侵体,气郁化火,本就上逆犯肺,若是再下床走动,恐怕会病情加剧啊!”
九念哪里管他,越过他的药碗便往门口走,谁知才走了两步,脸色就变了。只觉得肺气大作,当即咳嗽不止,站也站不直了。
“咳咳——”
九念弓着腰身,似是要将那肺给咳出来,每一声剧烈的咳嗽都拉扯着五脏六腑,拽着生疼!
一双鞋子走过来,九念抬头一看,是一身素衣的华言站在了她面前。
他望着她,那双眼睛,仿若暴雨过后屋檐下滴落的一滴水珠,沉寂而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