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没多久,一层的一间卧室门被打开,里面走出来一个刚刚睡醒的老者。
龙小君抬头一看,知道这是黄锐的爷爷,就赶紧站起来礼貌地问好道:“爷爷您好,我是不是打扰您休息了?”
之前黄爷爷在卧室里只是感觉客厅里比较热闹,并没有想过会有人来,所以看到龙小君后黄爷爷多少有些惊讶。
“呦,来客人了嘛。”
黄爷爷看着龙小君说:“快坐快坐,不要站着了。”
这时黄锐父亲向黄爷爷介绍龙小君说:“这位是黄锐之前处得那个朋友,今天把黄锐的东西送回来了。”
黄爷爷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态说道:“哦……这么回事啊,怪不得看着眼熟呢。”
说完黄爷爷就又招呼龙小君坐下,他自己也走了过来坐在了沙发上。
就这样,老、中、青三代人非常难得的坐在一起畅聊。如果不是太多的不得已,也许这个场景会像春去秋来那样平常自然。只可惜,世事无常,片刻的安逸终将化成南柯一梦。
三个男人说到哪儿就聊到哪儿,话题包罗万象,很随意的氛围让大家都乐在其中。
黄锐父亲的说什么龙小君都能接上话,而且回答得恰如其分,这给黄锐父亲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没想到龙小君会如此沉着,没有同龄人的咄咄逼人,何况龙小君又是取得过成功的人,而龙小君那种不争不抢、随遇而安的性格也让黄锐父亲颇为欣赏。
至于龙小君,他毕竟经历了太多是非曲折,早已看淡了是非对错,他现在所做的就是尽情享受每一刻,而这样的心态在无形中让龙小君看起来更加洒脱自如,多了一份魅力与亲近感。
聊了一会儿后,龙小君觉得不去厨房看一下有些不礼貌,一边起身一边对黄锐父亲和黄爷爷说:“伯父、爷爷,我去厨房看一下,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
黄锐父亲连忙说:“哎呀,不用啦,你就坐在这里休息就好了。”
龙小君说:“没事我不累,我去看一下,顺便给你门露两手,让你们尝尝我的手艺。”
出于礼貌黄锐父亲还想再挽留一下龙小君,不过黄爷爷却把话接了过去:“既然孩子有心,就让他去吧。”
龙小君去了厨房后,黄爷爷拿起摆在桌子上的报纸,看之前自言自语了句“如果这是我孙女婿,我还是挺满意的。”
黄锐父亲知道这话是老人家说给自己听的,他并没有出声,而是静静的陷入沉思。
龙小君在厨房里先是打下手洗菜、切菜,然后又炒了两个拿手菜。龙小君炒出来的菜色、香、味俱全,惹得黄锐母亲和黄奶奶一个劲夸龙小君手艺好,还问龙小君是不是经常做饭。龙小君微笑着回答说黄锐一直来都懒得做饭,没请保姆前,都是他和自己的母亲换着做。
龙小君说的是实话,黄锐母亲和黄奶奶也知道,可扯到黄锐身上,黄锐母亲和黄奶奶总觉得很尴尬,所以只能无奈地笑了笑。不过龙小君对此倒不介意,当他看到二人的脸色有变,就主动说道:“这都是过去的事了,人得往前看对不对?”
黄锐母亲和黄奶奶频频点头说“是”,刚刚尴尬的气氛便被化解了。
之后饭桌上也是一团和气,黄锐父亲和黄爷爷也对龙小君做的菜赞不绝口,龙小君则虚心地说自己差得远呢。黄锐母亲和黄奶奶频频为龙小君夹菜,生怕龙小君不好意思吃。同时龙小君也时常起身倒酒、敬酒,显出晚辈对长辈的敬重。
饭桌上又聊了很多话题,大家都无拘无束的打开了话匣子。龙小君询问黄锐妹妹和黄于的近况,黄锐妈妈说黄锐妹妹住在学校,所以平时不会来;黄于则替他们在上海打理生意,因此她和黄锐父亲才有时间回家待上两天。
黄锐父亲笑问龙小君对这他们一家人的印象,龙小君坦白的说自己没想到会受如此款待,心想不被打出去就算好的了,这话惹得黄家人一阵大笑。接着龙小君又说自己这次来感受到家族之间的差距,在固山有实力的人都是想着怎么享受,互相攀比,生怕面子上被别人比下去。而自己在这里却看到另一幅景象,黄家人任何事都亲力亲为,生活简朴,作风低调,很难想象黄家人有如此大的家族连个保姆都没有,这些都是让他感觉不可思议的地方。
黄锐父亲对龙小君的回答十分满意,尤其是龙小君观察力与思维,更是让他感叹以后龙小君定是个有作为的人。
黄锐父亲又向龙小君叮嘱了几句做人做事的心得,龙小君都牢牢记在心里。但他知道,自己也许没有机会去验证这些话了。
像一家人一样龙小君和黄家人吃完了这顿饭,饭后天色已经不见多少光亮。龙小君没多做停留,待收拾好碗筷后就像黄家人告别。
黄奶奶挽留说天色太晚了,不如住一晚再走。龙小君谢过黄奶奶的好意,但还是坚持要走,并说今天能一起吃这顿饭已经心满意足了,再留下来过夜实在不妥,因为他觉得黄锐知道后心里会有负担。
一提到黄锐,黄家人就沉默了,当初可是他们棒打鸳鸯拆散了二人。而且龙小君的担心也很在理,黄锐是个脆弱敏感的人,感情负担太重她的确会承受不住。
龙小君穿戴整齐和黄家人道别后刚想离开,突然想起自己的“贵重物品”还在黄锐的行李箱里,然后龙小君就请黄锐妈妈带自己去黄锐的房间取那些东西。
黄锐妈妈带龙小君来到二楼黄锐房间门前,接着黄锐妈妈对龙小君说:“你自己进去吧,行李就在柜子旁边。”说完,黄锐妈妈就后退几步躲到一边。
龙小君点点头,然后伸出手握住门把,深吸一口气,轻轻地拧开了房间门。
房间里撒发着淡淡的香气,一张双人床、一个电脑桌、一个梳妆台和一个衣柜,这就是房间里全部的陈设。
龙小君走进房间,心忽然沉了下来,像是有石头不停地压在上面,令他喘不过气来。
电脑桌上摆放着许多照片,都是黄锐从小到大的生活照。龙小君上前一一拿起来过目,看着照片里的黄锐,龙小君想起关于黄锐的一点一滴,脸上不由的泛起笑容。
最后,龙小君将目光停留在那张格外显眼的婚纱照上。照片里只有黄锐一个人,身着白色的婚纱,手里捧着花捧,侧着身对着镜头微笑。
这本是一个新娘最幸福的时候,可龙小君看得出,黄锐的眼神里空落落的。好像在诉说最后的期待,好像要把最贴心的话说那个正确的人听,总之幸福的笑容背后却流露出不可说的伤感。
龙小君拿着这张照片久久不能松手,他心如刀割,而且是被切碎了剁烂了撒得满地都是。
时光在沉淀,思人忆事,那些日子与故事似乎还未消散。黄锐和自己谈起婚礼时兴奋的笑容还能浮现在龙小君眼前,那份身临其境的感觉让龙小君分不清哪个是现实哪个是幻境,恍恍惚惚,让人心旷神怡。
可龙小君知道,并却不断的告诫自己,黄锐已经披上别人的婚纱,而自己,就是那个辜负了她的人。
多一秒的停留都是煎熬,龙小君努力弹压内心的悲鸣,将所有的感伤化作默默的祝福,不停的对着黄锐的婚纱照祈祷,祈祷世界不再负她。
龙小君拿着个塑料袋从房间里出来,黄锐妈妈看到他眼圈红红的,就上前想安慰他两句,可黄锐妈妈欲言又止,因为她不清楚自己安慰的话会不会适得其反又在龙小君的心伤上撒一把盐。
既然不知道说什么那沉默就是最好的办法,黄锐妈妈叹了口气后领着龙小君下了楼。
虽然龙小君脸上依旧挂着笑容,但黄家人都能看得出有多勉强,更可况那溢满泪花的眼眶是那么的夺人眼球。
气氛变得深沉,没人言语。又是龙小君,缓了缓后长出一口气,从塑料袋里掏出那张黄于给他的支票,然后恭敬地递给黄锐父亲。
支票有些褶皱但还算整洁,看得出一直被精心保管着。黄锐父亲结果支票后一愣,不可思议地看着龙小君说:“这……这……也许你以后用得着。”
龙小君定了定神说:“谢谢伯父的好意,真的很谢谢您。其实,曾有那么一瞬间我真觉得世界也就这样了,什么东西都可以交换,只要等价就好。但我有一个好哥们提醒了我,他让我明白很多东西这辈子只属于你一个人,其他人挖空心思都得不到。所以我想……这张支票我不能收。我得对得起自己,对得起黄锐,对得起那段感情。”
黄锐父亲的手有些抖,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又是一阵沉默,而后黄锐父亲对龙小君说:“我希望你能体谅我们做父母的。”
龙小君淡淡的一笑,说:“当然,我的父母虽然都过世了,但他们教会给我很多东西,其中有一点让我感触最深,那就是父母的爱永远是最真诚,最无私的。”
听完龙小君的话,一旁的黄爷爷与黄奶奶不住的叹气。黄锐父亲沉吟了一会儿,满含歉意的问龙小君还需不需要什么帮助,如果有他定会全力而为。
龙小君忽然傻笑了起来:“嘿嘿……我还是有求于伯父的……”
黄锐父亲与黄锐母亲并肩站在阳台上,看着楼下朝自己挥手道别的龙小君,心中感慨万千。
看着龙小君远去的背影,黄锐父亲情不自禁的问了一句:“我是不是做错了?”
黄锐母亲看着自己的丈夫,第一次发现他眼睛里闪烁着质疑的光芒。黄锐母亲挎住黄锐的父亲胳膊对他说:“别想太多了,这个世界哪有绝对的错与对?可能在这件事上我们犯了傻,但人这一辈子,谁还不办几件傻事啊?”
黄锐父亲听了之后点点头,跟着黄锐母亲回了屋。
黄家以后的日子里好像没出现过龙小君这个人,没人再谈起关于他的话题。但每个人的心里却又都或多或少被龙小君打上了标签,在潜移默化中变得更加宽容。
第二天一早龙小君来到一个离黄家不远的小区,这虽然是一个新小区却远没有黄家所在小区的富丽堂皇。小区的环境很好,随处可见的花坛,道路两边依旧绿油油的树木,伴随着清晨叽叽喳喳的鸟叫声,仿佛置身于公园之中。
龙小君来到一个路口,站在角落里尽情呼吸着新鲜空气,神态轻松自然。若不是他西装革履的服饰,陌路人咋一看会以为他是一个晨练的人。
然而没有人会注意到,一个看起来如此放松的人眼睛却紧盯着斜对面的一栋楼,片刻不离。
前一天龙小君对黄锐父亲说有事相求,其实就是这件事。
“伯父,我想再看一眼黄锐。不过请您放心,我不会打扰她的,只是远远的站着看一眼,毕竟……她已经拥有自己的生活了。”
黄锐父亲犹豫过,但最后还是把黄锐的住址告诉了龙小君,并将黄锐早晨出门去公司的大概时间也告诉了龙小君,还叮嘱龙小君说黄锐是在她老公的公司里工作,两个人早晨基本上都是一起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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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小君掏出手机看看时间,差不多快到黄锐出来的时间了。
“一秒,两秒,三秒……”
龙小君在心里默默的数着时间,当数到六百多秒的时候,那个小小的、熟悉的身影出现了。
就像黄锐爸爸所说的,黄锐和她老公一起出门。两人一起上了停在路旁的车,黄锐坐在副驾驶上,对着车门外的倒车镜整理自己的头发。
忽然,一个不经意的瞬间,黄锐眼角的余光,扫到了那个等在路口多时身影。
身影有些闪躲,面庞有些模糊,可黄锐认得那件西装,那是她第一次为他买西装,款式惹得他吐槽了好久;黄锐认得那条领带,他说喜欢黑色的领带可自己偏偏为他买了那条蓝色的领带;黄锐认得那件衬衣,那是她为他在淘宝上买的便宜货,当时她还笑成只有这件便宜的淘宝衬衫和他是绝配。
黄锐呆呆地望着那个一动不动的身影,内心翻江倒海身体却僵住了。
龙小君瞅见黄锐看着自己,紧张得不停搓手。他的心仿佛变成了纸做的,轻飘飘的,忽上忽下。
四目相望,两人都贪婪的看着对方,生怕错过分毫。世界安静了下来,没有纷纷扰扰,有的只是心脏的跳动声。
黄锐的老公发动汽车,刚要走却听到黄锐用哀求的语气对自己说:“慢点开好吗?”
“慢点?”黄锐老公一脸不解,他看了看斜视前方面无表情的黄锐,问道:“要多慢?”
“能有多慢就多慢,求你了。”黄锐说到。
黄锐老公虽然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但还是轻踩油门让车慢慢地前行着。
车在走,人在看,缓慢行走的车逐渐拉近了两人的距离。黄锐摇下车窗,趴在车门上,用微笑迎接她的爱人。
同样,龙小君展开自己最拿手的笑容,等待她的到来。
距离每缩短一米,他们的脑海里就多一幅画面,那些恩爱的、甜蜜的场景,现在想起来让人肝肠寸断。说好的不离不弃,最后我们却都悄然离去;说好的相伴一生,最后我们却把孤独抛给了彼此;说好的一起前行,最后我们却各奔东西。坚守,不再是唯一,誓言终被谎言打破,曾经被标榜的爱情被摔得稀碎。一切的美好历历在目,折磨得人难以忍受,想忘却,但不舍。因为没有了这些,我们的生命将不再完整。
车由远及近行驶到龙小君跟前,两点间这是最短的距离了。曾经亲密无间的爱人,现在只能无声地对望。对旧时光的眷恋与感慨让人潸然泪下。
样貌清晰了起来,黄锐看到龙小君那张清秀的脸上多了份沧桑与倦意,她知道,他定是一夜无眠。她心疼他,她有好多话要问他,问他平日里有没有好好吃饭;问他天气凉有没有记得加衣服;问他在没有自己的日子里有没有学会照顾自己。
太多的话涌上心头,同时她也被他那副黑框眼镜带回了过去那个天真浪漫的年代:他坐在学生会的椅子上,用有些轻浮的目光看着自己,开着不负责热的玩笑,说着不负责任的谎话。可就是这样一个他,竟一直到现在都让自己着迷,时光荏苒,却没有改变她对他的情意。
龙小君看着黄锐苍白的脸,龙小君知道,她的生理期又到了。龙小君好想跑过去嘱咐她不要沾凉水、不要吃凉的东西、晚上睡觉盖好被子不要着凉。他还想问她有没有坚持泡脚;有没有坚持红糖水;有没有备暖水袋;这些以前都是他做的事,她有没有继承下来。
她的面容依旧让人安心,龙小君回想起她第一次出现在自己家门时的场景,那时躁动的心立即变得温顺了。现在也是一样,面对着她,刚刚还惶恐不安的情绪,这会儿已经变得心若止水。他明白,对她的感觉此生都不会变。
他们依旧被对方感动着、吸引着,身体虽然只能远远的看着对方,但灵魂深处两人却依偎在一起。
龙小君张开嘴说着没有声音的话语,黄锐看着他的嘴型上,熟练地从心里读了出来:“要照顾好自己,我也会好好的。”
黄锐欣慰的笑着,眼角的泪光顺势滑落,一滴,又一滴……她张着嘴也说了句没有声响话语。同样,龙小君也在心里念了出来:“答应我,一定要保重身体。”看着缓缓驶过眼前的车子,龙小君用力点着头,身子不由自主地转到车子前行的方向。他看着黄锐那双泪汪汪露在车窗外的眼睛,不舍的泪水止不住地涌出来。
这是孤独的守望,也是最后的承诺。
直到车子渐行渐远,消失在下一个路口的拐角,龙小君依旧直挺着身子面对着那个方向。
龙小君浑身颤抖,抽泣着安慰自己:“既然你不成承载她的生活,那就让更合适的人照顾她吧,只要她幸福,没什么不好的。好啦,这样就没什么遗憾了!”
龙小君深情地回望了一眼黄锐所在的那栋楼,然后迈开步子悄然离开。
此时的黄锐依旧趴在车窗上,她老公不无担心的叫她回到车里来,可黄锐只是淡淡的回应让她老公开快点。她老公问她:“要多快?”
黄锐说:“要让带起的风吹干露水。”
“露水?哪有露水?”
黄锐老公瞥了一眼背对着自己的黄锐,想不通妻子为何会如此伤感,他更不明白妻子说的这话有什么含义,但对黄锐的爱使他没问为什么,而是按照黄锐的要求加快了汽车的行驶速度。
其实,黄锐想要吹干的不是露水,而是泪水。泪水挥发在空气中,弥漫的是对龙小君的感情。
当人们开始留恋时间,证明已经失去了很多。
岁月匆匆,六年的感情弹指一挥间成了枉然,这不怪他或者她。
毕竟情深,终究抵不过缘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