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既往,百姓们天蒙蒙亮就准备出门,他们都是朝着南吕村去的。
位于南吕村的山神庙要扩建成村公所与卢沟桥镇初级小学,这都意味着工作机会。
只是……
当盛家庄的庄户们出了门后却纷纷堵在了村口。
村口有一座桥,那是卢沟河的支流,一道小桥不到两米但若有十来个壮汉堵在那里便足以让人无法通行。
今日就有这么十来余人堵在了那里,纷纷穿着一身藏蓝色的制服,立领对襟,腰胯铁尺,目光炯炯,一看就不是好惹的对象。
事实上,这些人也是最近附近乡里颇为艳羡的人。
因为,他们都是被刚刚招收为税警的人,往后也是吃皇粮的一员了。
至于为首的那个人更是不同寻常,对于乡里左近的百姓们而言,若是只见样貌,那认出来的人或许还没几个。但要是将名字道出来,那定然纷纷恍然大悟,紧接着便是要顶礼膜拜一般了。
今日的这一位没有报出名讳,村老盛伏见了只是尊称为:“吕科长。”
显然,这一位是附近的大姓吕家的人。同样,也是攀升得十分迅速得到了梁益心看重的人。
吕科长卡在了桥头,身后十数个税警挎着铁尺,招呼着一群没传制服的闲汉悄悄将四处离开村口的道路封堵住。
就这般,在村口这大片的野地上,盛家庄数百人被围住了。
吕伟迎环视众人,目光落在盛伏的身上,道:“眼下既然盛家庄的老少爷们都来了,那我也不废话了。前阵子朝廷下了令,要改田赋,想必政令大家也都知道了。”
人群里一阵骚动传来。
盛伏须发皆白,身边两个后辈搀扶着,心里头也跟着微微一颤:“小老儿是听说了,要收田赋。只是怎么个章程却还不晓得。按说,夏税、秋税都交了……却不知还要怎么个改法……”
“秋税……只是收了,还没上交国库呢!”吕伟迎笑着道:“县里是按照旧例将过往的秋税收了……但是!按照这天赋改革的新法子,那只是先收一部分,再按照新法子再收一部分。多退少补,童叟无欺!”
村口上猛地哄闹了起来。
所有人嗡嗡闹闹的,纷纷是止不住的唉声叹气。
这里,几乎没有一个人这一回按照已经征收的秋税会有多收部分退款的情况。真要有这种情况,吕伟迎也不会带着十几个税警拉起上百人手过来围堵。
“这个怎么是好……”
“难不成真要乖乖缴税?”
“这才刚来了几天安生日子又要乱了起来……”
“哼,俺才不想交。这都是过冬的救命粮,谁要抢,俺就拼命!”
“对我也跟着拼命……不过,还是听听村老的意思。还有……盛老爷都没说话呢?”
……
众人闹哄哄的,只是这实在是被逼到绝路去了。过冬这会儿的银子,每一粒都是可能是以后吊着命的东西。没有这些粮食,以后就只能流亡等死了。
“肃静!肃静,大人和你们说话了,谁再闹,别乖爷爷我铁尺不留情!”
“都是乡里乡亲的,要等我动手那可就没好果子了!”
一群税警们拿着铁尺敲击了起来,叮叮当当的声音夹杂着几个倒霉蛋撞上枪口以后铁尺打在肉上引发的惨叫声后,盛家庄的百姓们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将目光聚集到了盛伏的身上。
这一位老者乃是村里威望最高之人。
盛伏自然是明白这关口加税的厉害。他几乎只是犹疑了一小会二就决定断然拒绝。
只是,还未等盛伏开口,忽然间又是一阵哄闹声传了出来。不同于刚刚唉声叹气的闹声,这一回有动静的是颇为欢欣的声音。
“是盛老爷来了!”
“什么老爷,你这瞎了眼的眼神,那是盛少爷!”
“少爷来了!咱们有主心骨了!”
“是啊,有了少爷,咱们就不能被那姓吕的欺负了!”
“有官差怎么着,咱们姓盛的也不是好欺负的!”
……
众人热切的欢呼声中,盛庆和被拥簇着走了出来。
这下子,不仅是盛家庄数百人的目落到了盛庆和的身上,就是那上百官差帮闲也纷纷紧张了起来。
盛庆和的身后,还有那数十护院庄丁,各个都是精壮的大汉,显然也不是好欺负的。
吕伟迎看着来了这么多人,恼怒地瞪了身边一名急匆匆跑来的税警。显然,是这些人没有拦住。
盛庆和站定在了吕伟迎的身前,局势一下子对峙了起来。
但很快,盛庆和怒气勃发:“吕科长,我敬你是官差,从前亦是未与你结仇。今日来我盛家庄欺我盛家人,是不将我放在眼里吗?”
“岂敢岂敢……”吕伟迎气焰一落:“只是上面下了命令,我这些当差的也委实不敢含糊啊。这一回的县尊不仅手上握着印把子,背上还扛着枪把子……我一个书生,要是不好好办差,那要是被退出去砍了,那岂不是冤枉?”
“那你还要砍了我不成?”盛庆和瞪了一眼。
“自然不会……”吕伟迎悠悠道:“我是不会,但架不住其他人要是有这心思……”
场上一阵沉默。
良久,盛庆和这才缓缓道:“无论如何,这十数年灾荒不断的,我们盛家庄也是撑不住了。要抢这些救命粮,绝对不行……
“但要是上头催逼下来,下一回就没有我这么好说话了。”吕伟迎冷声道。
盛庆和又是一阵沉默,这才一副悲天悯人之色道:“若是如此,那也让我盛庆和分担一部分罢。”
眼见盛庆和也挡不住,盛家庄的人纷纷认命了,唯有盛伏迟疑着道:“可是……这一条鞭法下来,乡民们要缴税就得给银子,哪里还有银子?”
“我盛庆和出了!到时候,乡亲们明年过了秋,只不过,得押着田契!”盛庆和慷慨无比。
盛伏认命了。
吕伟迎木着脸,转过身时,轻哼着一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