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蔓铃却不是向门外走去。她看了眼木头人似的唐诗和一直谦恭地低着头的李菲儿,转向堂内,淡淡地吩咐道:“我走累了,就在这歇歇,顺便吃了晚饭罢。”
两人俱是无语听从。
一顿饭下来,三人默默无语。
青蔓铃回想起第一次在芜山外用餐,也就是湑杭【双一客栈】时的情景。同样是晚饭,除了自己与李菲儿,还有随形与式微。那时,李菲儿还是个活泼灿烂的性子,会在眼底透露出对式微的淡淡喜爱,会抱着自己的手臂撒着娇,如今却……望向战战战兢兢坐在她左侧,小口小口抿着饭,连菜都不敢看一眼的李菲儿,心中苦涩不已:李菲儿,虽然不知你到底经历了什么,但是我保证,一定会找出伤你的凶手,为你报仇!只是,你还能变回那个笑容灿烂的李菲儿么?
感到右边的目光,青蔓铃略略侧首,见唐诗已放下碗筷。她有一双很是奇怪的眼,好像什么都映在了里面,却又好像什么也没有。说它不灵活,它动得比谁都快;说它灵活,它却没有丝毫的神采。
饭毕,青蔓铃起身,带着两人往客栈内行去。
穿过前堂,沿石子路步行几步,便是修竹林了。酷夏的阳光肆虐,林间的风也不复凉爽,沉沉闷闷地,带着恼人的灼意。
青蔓铃抬头缓缓地抚过懒懒垂枝的竹干,顺着竹枝一路来到那无力的竹叶上。摩挲片刻,选了片还算精神的摘下,置于唇边,就这样呜呜咽咽地吹了起来。
丝丝忧伤,点点疲倦,都在青蔓铃的唇边,慢慢地,化为了柔情百转的一曲竹音。
她一边吹着,一边脚步不停地向里走去。站在中央湖边,望着那些渐至苍老的莲叶莲花,将曲子吹了一遍又一遍……
“大姐姐,你吹的是什么?真好听,不过淳儿听了好难过。”一个犹带童音的声音响起。
青蔓铃侧首向右,那是一个大约十二岁的少女。她一袭鹅黄色的衣裙,此刻正偏着头看着她。
“这首曲子叫‘相见哀’。”青蔓铃放柔了声音,带着淡淡的笑看着她。
“可是,相见不该是快乐的吗?为什么要哀呢?”她眨着一双小圆眼,奇怪地问,那模样像足了好学的孩子。
“是啊,是该快乐的,是姐姐不对。”青蔓铃语气惆怅地说道,看她皱眉的模样,不由伸手拍了拍她的头,温柔地笑道:“那这片竹叶就送给淳儿妹妹你吧,留个纪念。”
“好。”女孩接过竹叶的同时,唐诗也来到了青蔓铃身后。她没有说话,只是站着,一言不发地站着。
青蔓铃却也知道她的意思,她再次对女孩笑了笑,道:“那姐姐就回去了,淳儿乖。”
女孩用力地点了点头,挥了挥手中的竹叶:“姐姐还要再来哦,淳儿好喜欢听姐姐吹叶子。”
青蔓铃淡笑着应了下来,转过身时,无意间看到李菲儿的眼中一抹迷茫艳羡之色转瞬即逝。走到她身边,伸手想拍拍她的肩,却在即将触及的那一刻被李菲儿避了去。
装作无事地收手,青蔓铃淡淡地道:“走吧,我们回【风林堂】。”
近夜天凉,街道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一些杂耍的摊子也摆了出来,闹哄哄的恢复了白日逝去的生机。
青蔓铃嘴角噙笑,望着来往的人群,路旁的摊贩,闲闲地往回走。她一边走着,一边将各处的地形再次记下。再转个弯就到了,这个唐诗也该去向风笾笛报告我今日的行踪了吧。青蔓铃勾起嘴角,浮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嘣!”思绪翩飞的青蔓铃一个不注意,竟撞入了从转角处行来的人。那人身穿白衣,上面用杏色的丝线细细地绣了各式的“和”字,深浅秋麒麟色的领口整齐地交叉重叠着。他右手持一古木扇,扇面傲梅怒放;左手此刻正搂着青蔓铃的腰。俯视而望的脸如珠似玉,笑意盈盈。他的五官无一处出彩,组合在一起却给人一种极其舒适的感觉。
“噌”的一声,是唐诗的剑出鞘的声音。她指着男子,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放,开,她!”像是极少开口一般,她说得甚为生涩,而且她的声音比潜渊更冷。潜渊的声音好似冬日的寒风,而唐诗的却如同三九天将手放入寒冰之中,冰冷入骨!
青蔓铃淡淡挑眉:原来她会说话的啊。从男子怀中站起身,仪态万千地略略低头,清泠的声音从帷帽后传出:“失礼了!”
男子轻摇折扇,笑以回应:“无妨。”
两人互相点头致意,错身分行。
第二日,青蔓铃方方睡醒,就听到李菲儿道:“小姐昨日去寻的人现正在前堂候着。”
青蔓铃淡淡点头,梳洗之后,又用过早点,这才不慌不忙地向前堂行去。
来到门口,入目一个欣长的身影。他一身黑衣,背门而立,隐隐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像是感觉到她的到来,在她跨过门槛的瞬间,转了过来。四目相接,带出两抹自然的笑意。
“小弋她很想你。”依旧是冷冷的话语,却带着丝丝温暖。
“哦?”心情甚好的青蔓铃突然兴起一抹捉弄人的趣味,她走近潜渊,用最最轻柔地声音低低地问道:“那你呢?”
潜渊不想青蔓铃会做此反应,她的声音近在耳畔,好似有一根羽毛在心口上轻轻的挠着,痒痒的,想避却又不自觉地有些期待。脸上浮起一抹红晕,“我也很想你”五个字几欲破口而出,却生生止在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