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毫不怀疑,当叶正新对一个女孩疯狂起来,会是怎样的惊天动地。
当初班里那个插班女生,在西桥区中,就如天外飞仙,空谷幽兰。
哪个少年不钟情,所有男生都把她当女神看待,心里纵然爱慕,丝毫不敢亵渎,更没人越雷池一步。
唯有叶正新,上英语课的时候,居然当着老师的面,当众向她用英语示爱。
大致意思是,与其活在对你思念的痛苦之中,不如让我大声地说出来,我爱你!
英语课上正教到“与其……不如……”的句式,他就现学现卖,现场向插班女生贩卖他的爱情告白。
这句再直白不过的爱情宣言,直到现在,他仍记忆犹新。
这在八十年代的中学校园里,简直是最不可思议,最大逆不道的举动,叶正新很快被处理,插班女生也很快转学离开。
叶正新苦恼地抓着头发:“请不要用这种眼光看我,泽滔,你根本不知道,整天笑眯眯弥勒佛一样的老叔,他是怎样一个人?”
叶正新说着,掏出身边包里一沓票据,金泽滔粗粗翻看了一下,都是书店历年的发货单,时间跨度二十多年,上面记载着发往各村小学,乡中学的教科书。
金泽滔知道,每年中小学校预订的教科书,是新华书店最重要的销售收入,更是书店最主要的利润来源。
这些发货单看上去没有什么特别的,叶正新说:“这些教科书发货单乍看没什么特别的,但你对照这本账簿再仔细看看。”
叶正新又掏出一本十年前的账本,然后,他从这叠单据里挑出同年的几张送货单,账本没有记载这几个学校对应的收入账。
换句话说,这些书发了货,却没有收到书款。
金泽滔随机抽取几份送货单,都没有找到对应的货款记录,这一大叠的货单应该都是没有收到货款的。
叶正新收起票据和账本,说:“我目前只找到这些,粗粗估计,就这些书款,抵得上老叔这几十年的工资收入。”
金泽滔表情凝重起来:“你想告诉我,老叔每年抵充解交县总店收入款的工资,就是长年累月欠下的教科款?”
叶正新说:“实际情况就是这样,这些书款,老叔不但贴上自己的工资,我还发现,店里的支出,根本就没有他老伴和女儿的临时工工资,每个月都有固定的两笔支出。”
金泽滔又摸出一本账簿,是去年的,每个月都有固定的400元存货损耗,直接抵充书店的存货。
叶正新说:“我了解过,以西桥书店的销售收入,按规定是可以提取存货损耗的,老叔没有提取损耗,而是直接冲减存货,后来我才清楚,被冲减的存货,就是没有收到货款的教科书,而提取的存货损耗,就是她们娘俩的工资。”
金泽滔一屁股坐落沙发上,直愣愣地瞪着他:“你是说,他们一家三口,这几十年,不但没有领过一分工资,还把老房子都卖了,就为了年复一年地为这些收不到货款的教科书买单?”
叶正新两手抱头,说:“恐怕正是如此,我不敢问老叔,甚至都不敢问秀娟,我侧面跟那些收到书,却没有付款的中小学校打听过,他们都异口同声说,这些教科书,都是国家免费提供的,根本不需要付款。”
金泽滔深吸了一口气,问:“是不是国家免费提供的,你应该咨询过浜海店,他们是怎样解释的?”
叶正新搓着脸,声音有些颤抖:“新华书店从来不提供免费教科书,反正浜海店从来不知道西桥还发放过免费教科书。”
金泽滔惊骇道:“老叔用自己一家人的收入,为这些贫困学校提供教科书,到最后,连接受赠书的学校都不知道,这些书都是老叔一家人出钱购买的?”
叶正新惨笑道:“泽滔,直到现在,我都不敢置信,这个世界,还真有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圣人,对,就是圣人,而且,他就在我们身边,或许,我们都曾经受过他们的恩惠,至今却茫然不知。”
金泽滔正要开口说话,刘秀娟抱着小唱唱咯咯地从门外进来了,后面跟着跟唱唱做鬼脸的何悦。
金泽滔站了起来,抱过唱唱,说:“乖,出去找哥哥玩,爸爸跟阿姨有事情要说。”
唱唱见到爸爸表情严肃,每当这样,她就知道,爸爸有正事要办,她一声不吭地就乖乖地出了客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