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玄庆拦住了对方的叩头,出言道:“贫道请老人家过来,是想请教关于采珠之事,先前老人家能够认出采珠船,想必对此事颇为了解。”
火石天连声道:“‘老人家’之称小人实在当不起,不敢欺瞒真人,其实小人年方三十有二,只是脸面有些老气。有关采珠之事,小人当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张玄庆这才发现自己闹了个笑话,因为对方这幅面容实在是过于老相了,而且又无人提醒张真人关于对方的年龄问题。“采珠之事你尽可说来,贫道洗耳恭听。”
“小人原本是一名疍户,早年一直都在海上谋生,以船为家,后来偶得贵人相助,才能在长乐入籍,因此对采珠之事略知一二。朝廷视为疍户为贱民,不过疍户精通水性,能够入水视物者为数甚多,因此每当征收南珠之时,镇守太监都是严加催逼,定下额度,疍户若不能及时上交,往往是家破人亡。这几名女子既然能够驾着采珠船到达离岸如此之远的地方,想必是被征收之人催逼所致。”火石天表明了身份后,言语间也不再拘谨。
“贫道所知南珠乃海中贝类所孕,难道是离岸越远,所获海贝越多不成?”张玄庆问道。
“据小人所知,海中多有海贝聚生之处,采珠之人称之‘珠池’,珠池离岸远近不一,廉州府海域以白龙珠池为最,此处所产之珠以浑圆粒大、色泽洁白著称,一向是南珠中翘楚。小人幼时还听老人们说过,当年曾经在白龙池中遇到过澡盆大小的贝母,采珠人潜入池中后,被贝母夹住腿脚无法脱身,生生溺毙,害了好几条性命,后来有人想出一个法子,将装满滚水的皮袋放入贝母壳中,将其烫毙,才除了这个祸害,而且贝母所孕之珠是一套罕见的子母走盘珠,将其放入盘中,子珠都会自动聚在母珠四周。”火石天回想起早年的疍户生涯,脸上神色黯然。
张玄庆追问道:“这处白龙池离岸多远?难道这几名女子是打算前往白龙池采珠不成?”
火石天忙答道:“在廉州府海域众多珠池中,白龙池离岸最远,而且途径海域险境不少,但由于池中所产之珠质地上乘,缴纳之时可以以质抵量,在酷吏催逼之下,多有疍户甘冒奇险前往。”
张玄庆暗想,这三名女子看来就是被逼前往白龙池的采珠人了,不过她们还未抵达目的地,就遇上了漩涡,若不是恰好漩涡出现在船队前进的方向上,恐怕她们已经葬身海底。
天子委派的负责征收南珠的镇守太监,目前驻守在廉州府。既然天子最近没有下旨征集南珠,如果是镇守太监自作主张,张玄庆打算从这几名遇难女子口中获得真相后,亲自前往拜会对方。
这不仅仅是因为张玄庆对这些疍户的同情,他更是想借此机会试探汪直:若是自己上书弹劾廉州府镇守太监,汪直作为内监中的头号人物,会做出什么反应。
张玄庆不想再出现之前受制于人的情况,主动权必须掌握在自己手中。不过此刻的张玄庆万万没想到的是,此后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完全超出了自己原本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