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慢慢散去,叫嚷着去睡觉,只留下几个巡逻的士兵在船上来回踱步,火把的光亮也随之消失。叶紫弦却始终站在船头,一动不动地望着河面,此时一切恢复平静,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若不是自己被吵醒,甚至明天天亮醒来,都不会知道发生了这么一件事。
或许,对于青歌,这便是最好的归宿吧。叶紫弦不知道刚才那一瞬间,为什么要拦下身边的人,只知道,她心里在想,若是青歌的话,一定希望安安静静地离开,却不想还是惊动了旁人。
叶紫弦回到房里的时候,天边已渐渐出现鱼肚白色。青歌临死前的微笑一直回档在她脑海里。这是第一次,她觉得青歌是个如此烈性的女子,她的一生,短暂而美丽。为了爱而生,为了爱而死,简单纯净得如同未来过一般。最终,青歌怀抱着挚爱,一起沉溺在河中。至此,墨相儒不需要再背负自己的前朝身世,青歌也不需要再为宓影报答养育之恩,他们是真的永远在一起了。
叶紫弦在心中感慨,青歌的一生,都是幸福的。
船行三日,萧逸澜每每到了入夜时分,便回悄然推开叶紫弦的房门,默默对她说着心里话,叶紫弦养成了装睡的习惯。只是,叶紫弦很清楚,即便她对萧逸澜的爱仍未死心,这次的事情就像个劫难,他们再无法回到从前。
叶紫弦甚至不想再回到皇宫那个牢笼,只想借着船队回到雪国而已,毕竟她对水路不太熟悉。
第四日,船便到了雪国都城的渡口,叶紫弦本想一走了之,但忽然想起来还有曼舞在宫里等她。流云被应运辰从宫里带了出来,不知曼舞情况如何,便坐上轿子暂且回了宫。
萧逸澜则一直策马在叶紫弦的轿子旁边并驾齐驱,莫亦缺紧跟着他一侧,二人皆是明白叶紫弦的伤心,都不敢先开口和叶紫弦说话。叶紫弦自是早已没了昔日爱掀开布帘看外头风景的兴致,至始至终未看一眼轿子外。
直至大队进了都城外的军营,莫亦缺对着萧逸澜告辞,都未再见叶紫弦一面。余下的禁卫军继续护送萧逸澜和叶紫弦回宫。
叶紫弦手里一直抱着流云和殷枫释的骨灰盒,眼睛没有焦距,不知在看哪里。轿子在皇宫偏门前的过道口停下,叶紫弦这才掀开门帘,一双修长干净的手映入眼帘。叶紫弦不用抬头,便知是萧逸澜。
忽略掉面前的手,叶紫弦抱着骨灰盒往弦音殿的方向走去,丝毫不想见到萧逸澜的表情。萧逸澜见叶紫弦把自己当做透明,只得讷讷地收回自己的手,转身继续前进,他要回养心殿处理一下政事,将花国抓回来的余孽肃清,还有应运辰,他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叶紫弦加快脚步,径直往弦音殿的方向去,刚看到门口,就见两个人在院子外说话。定睛看去,却是蓝沁挽和曼舞,看到曼舞没事,叶紫弦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但蓝沁挽,她来做什么?
叶紫弦记得,蓝沁挽的身子已经撑不了多久了。想起应运辰的种种劣迹,叶紫弦不明白,蓝沁挽怎么还有心情来她这里,难道应运辰的所作所为,蓝沁挽一无所知?可是,叶紫弦生怕自己待会儿见了蓝沁挽会控住不住,把对应运辰的恨意强加到蓝沁挽身上,毕竟他们是夫妻,而自己待蓝沁挽不薄,甚至想尽办法替她解毒,谁知她的丈夫竟一再想置自己于死地。
“曼舞。”叶紫弦有意不叫蓝沁挽,只和曼舞打招呼。
曼舞听见叶紫弦的声音,瞬间热泪盈眶,激动地扶住叶紫弦的肩头:“娘娘,不好了,流云已失踪多日了,怎么办?”
曼舞一脸的惊慌失措,看得出来,必定苦寻流云多日。叶紫弦取下自己的面纱和斗笠,没有回答曼舞,只低头看着怀里的骨灰盒。
曼舞顺着叶紫弦的视线看去,当见到骨灰盒上的名字时,眼底闪过难以置信,接下来,眼泪不可抑制地夺眶而出,嘴里喃喃道:“怎么会呢……怎么会呢……我不相信……不相信哪……快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曼舞带着哭腔,断断续续地大叫,一把抱住叶紫弦,伏在叶紫弦的肩头哭泣。叶紫弦的眼泪早已干涸,心里麻木地感受着曼舞情绪的悲伤,仍曼舞的眼泪打湿她的衣襟。
直到曼舞哭够了,放开叶紫弦,又抽泣道:“娘娘……国师……夫人……求见……”
“恩,你帮我把这两个骨灰盒抱走,放后院的祠堂里,摆在菩萨面前,我和蓝夫人有体己话要说。”叶紫弦伸出手,将骨灰盒递给曼舞。
曼舞颤抖地接过骨灰盒,低垂着头:“是,娘娘。”方转身进了弦音殿。叶紫弦来不及细问流云到底怎么失踪的,只得先和蓝沁挽聊完后再问了。
蓝沁挽看到眼前的一幕,一直未说话,脸色憔悴得已全然没有了昔日的风采,眼底浓厚的黑眼圈吓得人不忍直视。这还是若干年前那个名动雪国的蓝沁挽吗?还是那个惹得君王与国师争抢的舞女吗?
蓝沁挽比起上次来见叶紫弦,至少苍老了十岁,只叫叶紫弦都不敢正眼瞧蓝沁挽一眼。原来人一旦病了,竟落得这般田地,想来下毒之人实在狠厉,不惜毁去了蓝沁挽的容颜,让她带着遗憾离开。不知应运辰是否见过蓝沁挽现在的模样,他们的感情是否会因表象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