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到一半,忽然低低沉沉地笑出了声:“若是太平公主天生嗜杀,那么头一个遭殃的,恐怕就是你的驸马我。”
太平盯着薛绍看了半晌,不得不承认她的驸马言之有理。
这件事情就这样轻描淡写地揭了过去,长安城中的风言风语也仅仅盛行了那么一瞬,就被公主耀眼的军功给遮过去了。右武卫在漠北苦熬半年,鏖.战三个多月,如同一把尖锐的唐刀,在突厥人的心脏上狠狠搅了一搅。
虽然热血和武力很容易被打上残暴的标签,但是在很多时候,尤其是在面对草原部族的时候,唯有将他们打服气了,才是唯一的出路。比如突厥,比如奚,比如小勃律,比如铁勒,比如南面高原上的吐蕃。
她真正做到了那一日在长安城的诺言,将突厥狠狠摁死在了草原上。
战火渐渐地平息下来,突厥大汗永远成为历史上的一个符号,消失在火药的硝烟当中。整片大草原上随处可见焦黑的土地,还有地面之下奋力抽芽的牧草。太平牵着一匹战马,走在硝烟过后的焦土上,忽然转过头去问道:“你们说,若是将这片牧场转手给牧马监,他们还会上疏弹劾我么?”
在她的身后,七八位大唐将领正在低声交谈着什么,为首的正是她的驸马薛绍。她一出声,将领们的声音便齐齐停歇下来,又齐齐望向薛绍,似乎是在等待他的解释。
薛绍无奈地走上前去,按着太平的肩膀,轻声说道:“此事重大,需得慢慢来。”
太平嗯了一声,仰头望着薛绍,认真地问道:“慢慢来,是多久?”
薛绍抬眼望了一圈焦黑的土地,缓缓答道:“大约,要过上好些年罢。”突厥国除,这片土地还残留这突厥人的痕迹,贸然在这里跑马,恐怕会有些艰难。
他低头望着太平,温然笑道:“总有一天会做到的。”
总有一天,这里会变成大唐的牧马场,变成瀚海都护府永久的职责。
太平轻轻嗯了一声,点头说道:“在这些事情上,总归是要听你的才好。”
她停了停,正待要说些什么,忽然听见远方传来嘹亮的唿哨声。薛绍目光一沉,朝身后回望一眼,然后抱着太平上马,朝不远处的军帐驰骋而去。
余下几位唐军将领在身后远远跟着,不时低声交谈着一些什么。
他们回到帐中之后,接到了两个晴天霹雳。
第一个是从洛阳送过来的,说是太上皇想念公主,请公主无论如何都要回去一趟。
第二个消息是,太上皇弥留。
弥留二字如同重锤一般,重重地砸在了太平的心头上。她知道瑶草能够延年益寿,却不知道究竟能够延多少的年、益多少的寿。前年父亲身体突然变差时,她便已经隐约有了一点担忧。就眼下的境况来看,已经在逐渐变成现实。
“弥留?——”太平望着传旨的宦官,厉声问道,“你可知道‘弥留’二字是何意?从洛阳到漠北何止千里之遥,你、你说阿耶他弥留……”
宦官不自觉地缩了缩肩膀,讷讷道:“太、太上皇言道,镇国公主心高气傲,不完成原先对他的承诺,是决计不会回到洛阳去的。所以、所以要把情况说得严重一些……”
太平渐渐地放下心来,语气也缓和了一些:“说下去。”
宦官苦着脸说道:“太上皇爱女之心是真真切切的,也是真真切切地想要见公主一面。如今漠北大局已定,还请公主尽快回转到洛阳一趟。太上皇他、他有重要的事情,想要同公主说。”
他话音未落,外头又传来一阵尖锐的唿哨声,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约莫两刻钟之后,一匹骏马飞驰入帐中,另一位宦官急急闯进帐子里来,对太平说道:“太上皇急诏,请公主即刻交割军务,赶回洛阳,不得有误。事出紧急,还望公主莫要拖延。”
“急诏——”
外头第三次传来了急促且凌乱的马蹄声,还有小黄门特有的尖利嗓音:“天后急诏,请公主即刻返回长安,不得有误!阻挠公主南归长安者,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