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相助的商队是蜀地人,领头的是个七尺多高的彪形大汉,年不过三十,豹眼浓眉,长鼻方口,钢牙虬须,面皮黝黑瓦亮。一身兽皮衣装,腰间插着一把奇形的长刀,站在那里威风凛凛有如张飞现世,干起活来也是生龙活虎。随行的十余人也个个虎背熊腰,好不威猛。
“好一群猛男!”高汉不禁高声叫好,引得众人抬头观看。
“光顾着忙活了,原来是你们哪。”山野之中得见故人,章仇兼琼很是高兴,向大家介绍道:“这位是来自打箭炉的折朵。他可是个智勇双全的勇士,在那一带很有名望,那些都是他马帮里的兄弟。”
“呵呵……”折朵长笑着向这边走了,声音那可真是从胸膛里发出来的,震得身边人耳朵里嗡嗡直响,“不想竟是章仇防御使在此,还真巧了。”
“打箭炉是哪?”汪子华头一回听到这个名字,感觉很新奇。
章仇兼琼笑着解释道:“打箭炉之名出自“达折朵”异称。达折朵是“达朵郭达”与“折朵折拉”的合称,“朵”是地标。达朵是松城、折朵就是会野城,两地之间似炉地凼,因此而得名。”
“折朵。”高汉默默地念叨着这个名字,能以地为名足见此人不凡,再看此人仪表,高汉心中一动“会野城莫不是牦牛种姓尼木雅人氏的故土?”
折朵惊奇地看着高汉,“这位勇士说的没错,我们木雅与白兰、党项是联族关糸,内部都自称为喀弥康巴,部民曾为东女国一部分,在秦汉之时才内迁到蜀地雅州的。”
“竟是康巴汉子,难怪如此。”高汉明白了,随即又有了些疑惑,“听你说话不似一般莽汉,学过汉学?”
“内附年久自然学了些,现在更赖章仇大人和其他唐朝官员攘助,经常送些书籍,使我们打箭炉人倒也知些汉礼。”
折朵谦虚地回道,有些文酸的回答与他那粗犷的外表极不相符,听得汪子华不住侧目。
章仇兼琼赶紧摆摆手,“某即为防御史,自然要与各地边民相交,做些许举手之劳的事不打紧、不打紧啊。”
高汉看了章仇兼琼一眼,汉地对西南的平抚之策自蜀汉之时便得以大力推广,现任蜀地的唐官们对此倒也上心。
过后跟折朵深交之后高汉才了解到,这些官老爷们是为民族团结做了些实事,但针对的不过是象折朵这样的有身份、有名望的人,一般边民他们还照顾不到,除了财力不足外,防务太多也没那些精力照顾到。
提到身份,折朵又让高汉他们吃惊了一把,他竟然是木雅部的头人,也是达折朵各部共同推举的首领。
“你是首领怎么会带人行商,部族的日常管理怎么办?”汪子华提了个实际问题。
折朵大手一挥很显豪迈,“作为首领就要为部民谋福,行商就是为了让部民们过的好一些。尤其是现在,雪域联盟和飞凤国需要茶叶绢帛,我们从川南贩运过来,再到雪域换些香皂、药品、宝石之类的特产,用不了多久部民便能富足起来了。这就是首领该干的事儿,各部族有戈措管理,我不用太操心。”
高汉悄悄问过章仇兼琼才知道,这“戈措”类似于祭祀、巫者,是信仰带头人,跟东女一样,大部分是女性担任。
“男主外、女主内,这分工还真明确。”高汉乐了,捅捅章仇兼琼,“别小看他们的作用,通过来回行商,能让联盟和飞凤跟蜀地乃至汉地联系的更加紧密,如果三方能够在文化上涵化,那你这防御使当的就轻松多了。”
章仇兼琼两眼直闪光,“公子是说汉式涵化能让他们渐失野性,归于皇统?”
“我去,怎么啥都想着皇统呢?”高汉白了他一眼,“这是以汉学为媒介文化间的互融,继而达到和睦共治的目的。人家保持传统好几千年了,得允许人家保有自己的特色。须象孔明对南诏一样慢慢来,否则操之过急容易引起冲突,不但会失去信任、民心,你这防御史恐怕也有的忙了。”
康区不稳,雪域不治。这是长久以来治理雪域的共识,不管到什么时候边、汉相融,民族平等、友睦总不会错。
“我记住了。”章仇兼琼很郑重地回答到,现在高汉说的每一句话都被他奉为金科玉律。
没办法,武周雌威才消散三十多年,那时期的酷吏、密探制给唐人特别是给唐官的留下太多阴影。一向敏感的章仇兼琼不确定唐玄宗会不会也玩这一手,要知道现在受宠的武惠妃就是武家的人,而且朝堂上还站着一位开始掌权,并让他深惧的奸相李林甫。
高汉不放心,又加了一句,“如非必要,多行文治,少见刀兵吧。”
这些话旁边的鲜于叔明也听得,心下若有所思状。
商队前行不到五里左右,在山拐处行入了一片开阔的河谷,折朵的马帮正在这里等候。看到首领带着一大帮人畜回来,马帮的人纷纷让出干爽的地方让他们休息,并热情地送上美酒肉干。
石中玉则先行安排人把牲口上的货物全搬下来,照顾饮食,打草备料。人可以忍,牲口不行,还指着它们出力哩。
高汉看着商队和马帮的两大堆货物心里一动,拉上石中玉找到正在四下忙活劝酒的折朵。
“跟你商量个事儿,联盟的货是香皂和盐巴,你们的是茶叶和绢帛,都是彼此需要的。而且两家的货物数量差不多,能不能就在这里进行交换?这样你们就可以各自折返,也省去了一半的路途和耗费。”
折朵和石中玉闻言皆喜,异口同声地回道:“自然可以。”
高汉一笑,“我是个外行,对你们的买卖知道的不多,具体怎么换你们自己商量着办。”